第158節
李宿看向他,那張英俊非凡的臉龐,有著讓人不自覺臣服的魅力。 李宴嘆了口氣,苦笑出聲:“皇兄,如今這樣能陪著皇兄辦差,對臣弟來說已經很好。” 他甚至不敢奢求以后。 姓李的宗室太多了,先不提那些皇叔們,便是兄弟之中,他也是最平凡的一個。 沒資質,沒靠山,甚至長得都普普通通,丟人堆里尋遍不著。 明明都是父王的兒子,面容身量卻天差地別。 李宿認真看著他的眼眸,緩緩開口:“二弟,人生數十載,你得要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樣的人,完成什么樣的事?總不能隨波逐流,一輩子庸庸碌碌。” 李宴安靜聽他說,眸子里并未有多大的抱負,也未有怨恨,他很平靜,平靜到讓人驚詫。 李宿繼續道:“李氏男兒,當頂天立地,心懷抱負,二弟,你若有何想法,都可同我說。” 他的語氣同樣平淡,仿佛根本就不是在勸說李宴,只是心平氣和同他談天說地。 李宴垂下眼眸,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了皇兄。” 李宿點頭,未再多言。 李宴看似性子軟弱,毫無堅持,但他其實是個很堅定的人,他的心思很難迅速轉變。 不過,兩人如今一起辦差,倒是有很多機會。 李宿也吃了一塊驢打滾。 他也回憶起童年的片刻過往。 那是先太子妃剛剛薨逝時,太子“心痛難忍”,一病不起,便無法為太子妃親自cao辦喪儀。 那時候李宿不過八/九歲,卻要一個人替母親守靈。 東宮那么多側妃良娣,白日里自然都要為太子妃守靈,但夜里卻都要回去照顧年幼的皇孫。 也只幾個無兒無女的嬪妃晚上會在,卻都瞌睡。 李宿記得那靈堂格外寒冷,第三日他就發了熱,而奶娘馮氏忙前忙后,也顧不上李宿。 就在昏昏沉沉的那一日,半夜時,他終于堅持不住,直接趴跪在蒲團上暈倒了。 叫醒他的就是李宴。 李宴當時是一個人從寢殿里跑出來,特地過來陪伴哥哥的。 他很懂事地給李宿喂了水,叫醒了他,甚至還命人去拿了藥丸和錦被,讓他裹著休息。 李宿記得,當時他問李宴為什么要來靈堂。 李宴卻說:“擔心哥哥。” 那時候李宴年幼,卻早知人間疾苦,也知失去母親是什么滋味,所以,他才冒著被奶娘訓斥的風險,偷偷過來陪伴哥哥。 李宿頭暈腦脹,卻把他毫不掩飾的擔憂看在眼中。 他握住李宴的手,道:“多謝你。” 在他因重病被挪宮送去聽濤閣前,兄弟二人可以稱得上是親密。 兩個人總是一起去上學,一起習字,一起用膳。 好得仿佛一個人。 只是后來…… 聽濤閣那一場血腥刺殺,令李宿終于從年幼無知脫離出來,被封為太孫之后,他未從聽濤閣直回東宮,而是直接搬去毓慶宮。 從此,他跟宴皇孫之間的手足情深,化為烏有。 宮里人人都說他冷酷無情,當了太孫便翻臉不認人,忘記了曾經的一切。 只有李宿自己清楚,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該記的,樁樁件件都記在心中,從不敢忘。 ———— 一晃便到了三月初六。 這一日是太子妃娘娘的生辰,原本以為宮中沒有慶典,誰知太子還是下令宮中諸人為太子妃慶生。 如此,宮中便又重新恢復熱鬧。 這一日清晨,姚珍珠早早醒來,還沒怎么清醒便被聽瀾按著上妝。 姚珍珠好不容易懶了幾日,今日猛地早起,便十分困頓。 “近來本就人人自危,誰都不肯出宮,就連娘娘們都只在自己宮里待著,弄這些熱鬧也高興不起來。” 若是往日,有什么宮宴大戲,后宮的女人們準要高興。 但今時不同往日,九皇子還在詔獄里關著,端嬪的碧云宮每日都是啼哭聲,弄得宮里人心惶惶,哪里有心思吃席看戲? 偏偏,太子卻非要給太子妃慶生。 王婉清正在給她最后檢查吉服,聞言同聽瀾對視一眼,這才道:“宮里若一直風聲鶴唳,整日里痛哭不止,豈不讓外人看笑話?” 姚珍珠嘆了口氣:“這也是。” 王婉清把這一身精致的繡球團花水紅襖裙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又道:“即便宮里當真緊張,氣氛僵持,太子殿下也得讓人看到歌舞升平,讓人看到親和友愛。” 王婉清在宮里的日子長,若非家中出事,她此刻已出宮,現如今都是老人了。 這些事,她看得很明白。 如此一說,姚珍珠立即便明白,太子并非真心為太子妃賀壽,反而是為了讓外人看他是如何的親和儒雅,如何不忘舊人。 姚珍珠閉上眼睛,讓聽瀾給她上面胭。 “如此說來,倒也在情理之中,可局中人又有誰不清楚呢?” 此時,這一出生辰宴的主角,太子妃陳氏,正在東宮后殿梳妝。 近來太子已搬去乾元宮居住,整個東宮當家作主的,竟換成了她。 陳輕稚坐在妝凳上,看著鏡中面色蒼白的自己。 小鴛正在給她細細上粉:“娘娘,您昨夜又沒睡好?” 陳輕稚垂下眼眸,蒼白消瘦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明明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卻高興不起來。 “是啊,整日里睡不著,”陳輕稚嬌柔的聲音響起,“便是不停燃著安神香,我也不覺得困頓。” 小鴛看了一眼池姑姑,見她正在外面張羅早食,便小聲道:“這幾日細眉jiejie道最近沒什么動向,她打算過幾日再去查。” 太子妃淡淡道:“本宮早知如此,原也沒如何上心。” 她這毛病,是生了端兒后才有的,原本這些年精心調養,已逐漸好轉。 只是到了今歲,瞧著又是急癥復發,如今多走幾步都要喘。 現在若是出席宮宴或者主持祭祀慶典,她都要提前吃上人參,否則真站不下來。 像這會兒,她便在吃人參。 苦澀的藥味就如同這么多年難眠的夜,讓人心生惶恐,無法安然。 小鴛又去看池夢桃,見她身影已經不見,便迅速到:“娘娘,若是離開東宮,你白日里精神會如何?” 小鴛是這些年才到她身邊,對她忠心耿耿,一心為她著想。 陳輕稚相比起池夢桃,更相信小鴛。 她被小鴛如此一說,頓時心生漣漪。 “你的意思是……” 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匆匆而歸的池夢桃打斷了。 池姑姑笑著進來,道:“早膳已經備好,娘娘先用些粥食墊補肚子,上妝時候太長也難挨。” 太子妃便起身,道:“辛苦了。” 池姑姑道:“娘娘就是待咱們太和善,好好伺候娘娘是咱們的本分。” 太子妃娘娘用早膳,一整個后殿都要忙。 她身邊如今有大姑姑一名,管事姑姑兩名,還有四名大宮女,以及小宮女若干,就這么多人,也不顯亂。 貼身伺候她是大姑姑池夢桃和大宮女小鴛,另還有一名姓鄭的姑姑也時常伺候,此刻都在殿中。 太子妃其實沒什么胃口。 不過她還是勉強吃了半碗南瓜粥,然后又慢條斯理吃蔥油拌面。 “娘娘,”池夢桃笑瞇瞇問,“近來娘娘安神香用得少了些,可是有什么不妥?” 陳輕稚眼皮都不抬,只說:“味道不喜歡。” 池夢桃連忙道:“如此,那臣便讓太醫院再重新研制一匹安神香,娘娘想要什么香味?” 陳輕稚似乎一時間有些猶豫,不太拿得定主意。 鄭姑姑就跟在邊上,便道:“娘娘一貫喜歡梔子花,只是梔子花不夠馥郁,香味也不濃,不如換成丁香或者柑橘?清新一些總是好的。” 池姑姑瞥了她一眼,依舊笑著看向陳輕稚。 高貴的太子妃娘娘似乎沒有看到兩位姑姑之間的眼神官司,她道:“你們看著安排吧,本宮放心。” 池姑姑便喜道:“是。” 她一得意,話便多了些:“娘娘,您精神不好,身體也不算康健,這安神香可不能停。若是一直如此用用停停,以后日子會更難挨,于睡眠不利。” 陳輕稚終于抬起眼皮,淡淡掃了她一眼。 此刻的東宮,只剩她一人當家作主,沒了外人在,她便不再維持溫柔體貼的模樣。 那眼神中的寒意,讓池夢桃膝蓋發軟:“娘娘,是臣多嘴,臣該死。” 她說著,右手一揚,狠狠抽了自己兩個嘴巴。 陳輕稚等她打完了,才道:“好了,本宮知道你是關心我,只是這么多年,到底沒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