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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珍饈嬌娘(錦宮春濃)在線閱讀 - 第137節

第137節

    章宜郡主滿是淚痕的臉一瞬僵硬在那,她擦著眼淚的手都哆嗦了,不自覺抓住母親的衣袖。

    壽寧公主卻尖聲怒喊:“你胡說,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誣蔑一國公主!”

    溫溪辭不理會壽寧公主,他一字一頓,擲地有聲:“臣并非信口胡言,臣有鐵證!”

    溫溪辭抬起頭,終于看向壽寧公主。

    壽寧公主那張風華絕代的臉上,此刻再無溫柔繾綣,只有讓人心驚的猙獰。

    “臣家中有一怪病,但凡鄭家血脈者,于其右臂處皆有梅花狀紅胎記,而章宜郡主手臂上卻空無一物?!?/br>
    “她并非臣的親生女兒,是壽寧公主與他人通jian所生。”

    “臣因知曉此事才被害死?!?/br>
    “臣實在冤枉。”

    ————

    古往今來,最是無情帝王家。

    皇室中人對他人無情,對親人同樣無情。

    若是前朝,公主即便豢養數十男寵都無人敢議論,即便今朝,公主和離再婚也比比皆是。

    公主乃是天家女,身份尊貴,自不可以常人視之。

    但壽寧公主及其駙馬卻并非如此。

    他們二人年少成婚,多年來一直感情深厚,整個大褚都知道兩人一直舉案齊眉,琴瑟和鳴,是不可多得的佳偶。

    當年壽寧公主誕育章宜郡主時難產,一直身體一直不協,鄭承嘉也未有微詞,同公主依舊恩愛如初,對外言說郡主一樣可頂立門戶,并非需要公主艱難誕育子嗣。

    或許因兩人這份恩愛打動上蒼,后來兩人又得了小兒子,也就是定國公世子。

    盛京之中,人人都只壽寧公主愛慕定國公,為她不惜早婚,未滿十六就出嫁。而定國公也對公主時分愛重,就連自己的定國公府也很少居住,往常都是住在公主府,陪伴在公主身側。

    為了她,哪怕多年未有實職,也不曾沮喪,反而總說有得必有失,人生不可能兩全其美。

    這樣一對佳偶,卻突然遭逢定國公枉死,壽寧公主為了夫婿,當日便闖入禁宮,懇請太子殿下徹查此事。

    無論怎么看,壽寧公主都不像是害死定國公之人,更何況她還通jian在前,生有他人骨rou,心里有愧。

    所以溫溪辭此言一出,朝臣們頓時就傻在那里,一時間都忘記言語。

    李錦昶面沉如水,他皺眉盯著溫溪辭,顯然對他詆毀皇家清譽而不喜。

    “溫愛卿,此言當真為定國公遺書所寫?”

    溫溪辭行禮回:“回殿下,正是定國公親筆,臣絕不敢污蔑皇室,更不敢非議公主?!?/br>
    他的話最終又落到壽寧公主身上,朝臣們的目光不自覺看向壽寧公主,卻見她此刻正失神看著溫溪辭,臉上皆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壽寧公主的眼淚猶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墜落。

    “夫君,夫君你到底是被誰蒙騙,”壽寧公主哽咽道,“怎么會如此輕賤我對你的心意?”

    壽寧公主一向嬌弱,平日里也不像其他公主那般飛揚肆意,頗有些賢妻良母的賢良。

    若硬要說她通jian外人,許多人都是不信的。

    現在見她如此難過,如此悲傷,大凡人心中都不自覺偏向她。

    姚珍珠坐在妃嬪之中,遙遙看著壽寧公主,又去尋李宿的面容。

    李宿側著臉,好似感受到姚珍珠的目光,突然抬眼看向她。

    他的目光深邃,明明身上有著令人害怕的戾氣,但姚珍珠卻意外覺得安心。

    李宿幾不可查地對她點點頭,姚珍珠便沖他笑笑,也不再亂看。

    因溫溪辭的話,大殿中一時有些混亂,朝臣們議論紛紛,嗡嗡作響。

    姚珍珠耳朵微動,她努力聽著身邊的談話聲,突然捕捉到一道柔和的女音。

    “章宜郡主太可憐了,溫大人不應當如此的?!闭f話的人是淑妃。

    她一貫好心腸,總是悲天憐人,此刻眾人的目光都在壽寧公主身上,便只有她關心孤零零坐在邊上的章宜郡主。

    章宜郡主今歲年十五,去歲剛及笄,但大褚女子普遍十七八才開始議親,她這個年紀還可說是孩子。

    一個剛剛失去父親的孩子,正是可憐時候,然而母親不停領著她奔波,甚至披麻戴孝闖入宮中,闖入這滿目繽紛的宴會。

    她心里自是不好過的。

    現在,她卻又要面對自己并非父親親生骨rou的殘酷事實。

    章宜郡主坐在那,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她似乎能感覺到無數雙眼睛正盯著她,那眼眸里的種種惡意,令她渾身發抖。

    即便外人有可能不信,但她自己又怎么可能沒有察覺?

    這兩年父親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漠,也越來越少在公主府留宿,他開始長時間教導弟弟,不讓他回公主府。

    這一切都讓她心中莫名恐懼。

    外人不知深淺,她就生活在其中,當然能分辨出溫溪辭的話是否正確。

    章宜郡主聽著身邊母親的哭聲,也低下頭來,用帕子捂住滿是淚痕的臉。

    瘦弱的小女孩兒孤單坐在那里,沒有任何人能幫她,也沒有任何人能寬慰她。

    淑妃如此一說,妃嬪們的便自然向章宜郡主看去。

    章宜郡主只是低頭哭,讓人看不見她的面容,外人即便想要探究,也無從分辨。

    德妃低聲道:“你說……是真的嗎?”

    她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淑妃嘆了口氣:“真真假假,誰又真的在乎呢?”

    是啊,朝臣只是驚愕于公主出軌,驚愕她同定國公并非琴瑟和鳴的佳偶,對于她是否真的出軌,又同誰通jian,倒是無甚興致。

    此刻大殿中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有的好奇,有的嘲諷又有的滿懷擔憂。

    定國公死的太不是時候,溫溪辭這份遺書拿出來的更不是時候,他的目的絕非只為定國公伸冤那么簡單,若是如此,定國公身死那一日,他就應當把遺書呈交刑部。

    心思活絡之人,已經隱約想通這些關節,撥開公主出軌,女兒非親的迷霧,看到了事情的真相。

    李錦昶看得就更清楚了。

    他垂著眼眸,直直看向溫溪辭:“溫愛卿,早年高祖皇帝開國之時,溫家是高祖皇帝身邊最忠心的能臣,為大褚之建設出謀劃策,可謂鞠躬盡瘁。”

    “可惜了?!?/br>
    他的聲音輕輕在大殿上響起,蕩平了一整個殿堂的吵鬧。

    一瞬間,殿中再度安靜下來。

    “可惜一個忠良之家,百多年后,也逐漸沒落?!?/br>
    “令人唏噓啊?!?/br>
    溫溪辭跪在下面,斂眉肅面,似沒有聽懂太子殿下的鄙薄之意。

    “殿下,這些皆為遺書所言,并非臣隨意捏造,臣可以臣頸上人頭做保,若有一言胡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br>
    李錦昶見他油鹽不進,便看向壽寧公主:“皇妹,你如何說?”

    此事事關壽寧公主,也關乎章宜郡主的出身,壽寧公主當得說話。

    “皇兄,臣妹實在冤枉,”壽寧公主哭著說,“世人皆知臣妹心系駙馬身上,不顧尊卑早年下嫁于他,對他可謂是癡心一片,若此信當真為駙馬所寫,定是有人故意陷害誘導,以至駙馬悲痛身亡?!?/br>
    “皇兄,章宜身上是否有鄭家人之胎記一查便知,臣妹請皇兄給臣妹一個清白?!?/br>
    章宜身上一抖,難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母親。

    讓人查驗少女身體,若她身有胎記還好說,若她沒有,以后要如何做人?又要如何在盛京活下去?

    即便她確為定國公的親生骨rou,今日被驗明正身的恥辱,會永遠留在她身上。

    李錦昶微微皺著的眉頭松開,頗為溫和看向壽寧:“皇妹你受委屈了,嫣兒莫怕,舅舅會為你做主。”

    章宜郡主低下頭,沒有言語。

    朝臣見皇室態度如此堅決,似乎對公主通jian一事嗤之以鼻,心里又有了旁的想法。

    或許,真是定國公被人誘騙?

    此時,溫溪辭還跪在殿上:“殿下英明,公主大義,只要知曉郡主真身,定國公無論因何而死,泉下有知也能瞑目。”

    “定國公還有最后一眼,可容臣稟明?”

    李錦昶放在袖中的手緊緊捏著,他沉聲道:“容你講。”

    溫溪辭便道:“今日臣死,定是公主殿下之姘頭所為,不過為殺人滅口,不敢將這份有違德行之事宣告于眾?!?/br>
    “臣養育郡主多年,無論其是否為臣之子,臣亦視其如親生,臣深知此事會對章宜不公,卻也無奈不得不說,若溫兄稟明朝廷,臣在此請太子陛下做主。”

    “一,請務必查明臣之死因,二,請全臣慈父之心,先賜郡主良緣再行驗明,此番保全郡主顏面?!?/br>
    “臣知太孫殿下端方睿智,俊秀非凡,同郡主又是青梅竹馬,血緣親厚,臣私心懇請殿下賜婚,給郡主殊榮體面?!?/br>
    “臣感激不盡,叩謝圣恩。承嘉絕筆?!?/br>
    這封不長卻讀了很久的遺書,終于說到盡頭。

    溫溪辭最后一句說完,一拜到底,長跪不起。

    但定國公最后只言,卻徹底點燃了剛剛安靜下來的大殿。

    定國公最后居然為章宜郡主懇請太孫正妃之位。

    公主是太孫殿下的親姑母,章宜郡主是他的表妹,若是當真可做太孫正妃,倒也算是親上加親。

    且對于近日大殿之上被人反復議論的章宜郡主而言,這是最好的結果。

    姚珍珠坐在人群之后,聽到他聲音落地,心中猛地一驚。

    夢到是一回事,夢中的一切畢竟含含糊糊,毫無真實可言。

    但現在,她親耳聽到有人說,請太子殿下做主,賜婚于李宿和章宜郡主。

    姚珍珠的心,狠狠地、狠狠地擰巴在一起。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不自覺攥成一團,圓潤的指甲掐在手心,即使并未見血,卻也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