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這個就連太子妃都不敢給保證。 她甚至不能給出保證,一旦她失信于太孫,就意味著她失信于貴妃,那么李端若想要有好前程,就多了一個阻礙。 從某種意義來說,站在安郡王母親身份的太子妃,跟太子的利益其實并不相同。 太子有許多兒子,可她卻只有一個親生骨rou。 莊昭儀冷笑一聲:“你看,這就是東宮的嘴臉,他們既想占便宜,又不給丁點好處,吃相太難看。” 慈寧花園常年空置,平日里幾乎也沒什么人來,因此兩人在此處說話,倒是不用如何防備。 而且,莊昭儀也沒什么好怕的。 她字字珠璣,就這么把東宮兩口子貶低得一無是處,然后話音流轉,突然說會了自己。 “你也知道,我是教坊司出身,還不如宮女,”莊昭儀道,“但陛下卻偏就喜歡我,不喜歡賢妃那樣的端莊人。” “男人都賤,無論你多好,出身、德行、樣貌皆過人,還不是旁的什么賤蹄子一勾就走。” 姚珍珠:“……” 不,太孫不是的。 要是有女人敢跟李宿勾手,怕沒四十大板下不來,不趕出宮去不罷休。 這么一想,姚珍珠心里莫名有些舒暢。 最起碼,她勾手的話,李宿不會生氣,更不可能對她翻臉。 她還是有這個底氣的。 想歸想,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娘娘所言極是,我也……我其實近來也睡不著覺。” 姚珍珠說得可憐巴巴,問的問題也在情理之中。 旁人畢竟不知毓慶宮內情,只知道她陪著李宿出宮遭遇大難,九死一生回來,李宿對她比以前還要疼愛。 但這份疼愛,在外人眼中不過是曇花一現的恩寵罷了。 她們這樣的宮女,宮里一抓一大把,沒見誰笑到最后,同樣出身的女人里,如今位份最高的便是淑妃娘娘。 可淑妃娘娘早年也是尚宮局的織繡姑姑,手藝了得,是有真本事的。 莊昭儀人也年輕,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說起來也就比姚珍珠大了十歲。 她早年在教坊司熬了許久,直到前些年皇帝陛下偶爾招了一次歌舞,這才被看中。 她的心態,同宮中的許多妃嬪都不同。 她低頭瞧了瞧年輕姑娘,不由嘆了口氣。 她輕輕拍著姚珍珠的手,好似真心實意地勸:“太孫殿下瞧著同陛下和太子都不同,他應當不是那般喜新厭舊之輩,你暫時不用太過擔心。” “但女人啊,靠的還是自己,不能只依靠在男人身上,誰知道他明日還會不會喜歡你?” 姚珍珠使勁點頭:“娘娘請講。” 莊昭儀也沒想到姚珍珠這么上道,她想說的話,不知不覺就說到了關節處。 “你若是能抓緊有個孩子,自然是最好的,但如今宮里很亂,你還不如孤身一人,別一個弄不好一尸兩命,實在太過可惜。” 這話難得有些真心實意,若是旁人,定不會這么實在。 姚珍珠點頭:“謝娘娘叮囑。” 莊昭儀見她乖巧,便道:“你不知宮里早年那些過去,我也是近來才知道一些,太子為何不喜歡太孫?因為他同先太子妃一直不和,無法愛屋及烏。” “他不喜太孫,難道還會讓他順利當上太子?一旦太子殿下成功潛龍翻身,介時哪里有太孫殿下的好日子?” “好孩子,你是太孫殿下的宮妃,他若是不成了,你呢?” 姚珍珠一直就知道,她跟李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在外面行事從來謹慎。 此時同莊昭儀說話也是如此。 她聽得特別認真,又仿佛被在嚇著了,瞧著便有些六神無主。 但實際上,她一個字都沒多說。 莊昭儀拐了這么大的彎,究竟想說什么? 或許是冬日寒冷,也或許有孕在身不便久行,莊昭儀終于開始說重點。 “皇帝陛下重病,無法理事,自然無法幫助太孫殿下,而太子殿下更不是太孫能茍奢望的,一旦他得勢,太孫立即就要遭殃。” “為今之計,太孫應當另結同盟。” 姚珍珠吃驚地瞪大雙眼:“娘娘!” 莊昭儀安撫似地拍了拍他的手:“太子一心要做皇帝,但這皇帝是這么好當的嗎?他以為一切都順利,可面前的阻礙卻不少。” “你別忘了,太子殿下的弟弟可不少。” 洪恩帝青年登基,至今已三十一載,他并非貪戀后宮之人,膝下養成的皇子公主還不足二十。 其中,三皇子為德妃所出,七皇子為淑妃骨rou,九皇子為德妃所生,十皇子則是宜妃的長子。 這么一看,這幾位皇子的母親都是主位娘娘,母族全部都有依靠。 二皇子昭王因牽扯宜妃小產之事已圈禁府中,十皇子今年只十歲,年紀尚輕,不足為懼。除去這兩人,太子還有三個對手虎視眈眈。 姚珍珠腦中的麻團一根一根被扯開,亂成一團的線終于被梳理清楚。 莊昭儀沒有被太子東宮收買,但她另外結盟。 她身份同姚珍珠相仿,年齡又不算太長,又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她這樣的人倒是很適合做說客。 姚珍珠臉上閃過害怕,她聲音都哆嗦:“娘娘,您快別說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莊昭儀緊緊握住她的手,語氣卻很堅定:“你總要看明白的。” 她的手跟太子妃的不同,溫柔有力,帶著一層薄繭,有著說不出來的熟悉。 “太孫若想走出一條活路,他靠的不能是太子,只能是貴妃,只能是他其他的皇叔。” “姚良媛,你且聽我的,你把這話告訴太孫,他自就明白了。” 姚珍珠臉都白了,慌得不行。 “可是,可是若其他……那殿下的身份豈不是也很尷尬?” 她說話都結巴了。 莊昭儀輕聲笑笑:“你這丫頭真是單純,你且看看,又不是所有的王爺都有親生骨rou。” “到頭來,這一切不還是太孫殿下的?” 姚珍珠心中一凜,立即明白過來。 莊昭儀背后那個人,一瞬只剩下兩個人選。 三皇子壽王如今已三十而立,膝下兒女成群,甚至已經立了嫡長子為世子,自不可能是他。 五皇子、六皇子和八皇子母親早早就薨了,母族也不顯赫,根本不足為據。 那么,就只剩下七皇子和九皇子。 一個溫柔似水的淑妃娘娘,一個喜愛貓狗爽朗大方的端嬪娘娘,到底是誰呢? ———— 莊昭儀不說,姚珍珠自然也不可能直接問出口。 她就白著臉,慌慌張張道:“娘娘,我……我不敢說。” 莊昭儀已完成任務,她不信姚珍珠回去不同太孫稟報,便潦草安慰她:“你說,才是對太孫忠心,若不說,你以為太孫查不出來?” 姚珍珠的臉更白了,整個人搖搖欲墜。 莊昭儀看了看她,見她一臉稚嫩,身上還一團孩子氣,不由嘆了口氣。 “你們也是可憐。” 太孫生在天家,金枝玉葉,如今卻陷于泥里。姚珍珠倒是普通凡俗,可錦衣玉食的背后,卻又布滿荊棘。 他們兩個的路都不好走,也似乎沒辦法走得利落。 莊昭儀道:“好孩子,咱們能談這一場也是緣分,若以后……你實在無處可去,但凡我還在,你可來尋我。” “我這些年在宮里也不白混,怎么也能護你一二。” 姚珍珠還真沒想到,莊昭儀看似潑辣直爽,也似乎沒心沒肺,卻是個仔細人。 她這份心意,姚珍珠記在心里。 “多謝娘娘。” 莊昭儀說完正事一身輕松,又同她說了好些男女相處的事,見姚珍珠略有些遲疑,便問:“怎么?” 姚珍珠其實是有些苦惱的。 自從谷底回來,她心里就藏了事,她隱約覺察到自己的心思,卻又不敢去正視它。 這種患得患失,令她不復往日的平靜隨和。 這事她不能跟周萱娘說,也不能同更不懂的聽瀾念叨,此刻倒是有個現成的人選。 “娘娘,其實我近來,總是不知要如何同殿下相處。” 姚珍珠就連聲音里都帶了幾分青澀。 亦真亦假,亦夢亦幻。 “之前在宮外,只我同殿下兩人,那時候朝夕相對,也不用如何嚴守宮規,倒是舒坦。現在回了宮,我卻覺得不太適應了。” 莊昭儀倒也不是個冷心冷肺的人,那人能說動她當說客,并非是因她只看自己利益。 現如今同姚珍珠聊了會兒天,莊昭儀倒是對這個不算熟悉的陌生人有了幾分好感。 但之后,她又多了幾分同情。 宮中人不能講同情,但凡心軟,明日就要沒命。 莊昭儀一直都覺得自己很堅強,很冷漠,直到聽到姚珍珠這句話,她心湖深處卻又泛起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