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姚珍珠的雙手動如閃電,不過喘息工夫, 便把菰筍片全部翻了個面。 被油煎過的菰筍略微有些焦黃,清香中又有純粹的rou味, 令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姚珍珠深吸口氣,滿臉陶醉。 這小湖泊看起來不大, 水質卻真的好,湖畔的植物都長得茂密豐盛, 口感應當更好一些。 很快,油煎菰筍便熟了。 姚珍珠把帶來的五香粉撒了一把,一片片夾出來, 放到之前挑出來的木片上。 就著剩下的油和香氣,姚珍珠把兩個鵝蛋都打碎, 用薄木片在木板上翻炒。 鵝蛋比鴨蛋要大一圈,味道也很香,不過不太容易熟, 需要反復翻炒。 姚珍珠倒是很有耐心,一點點翻炒,把鵝蛋炒得金黃焦脆, 最后撒了一把從湖邊拔的野蔥碎,就可以出鍋了。 早飯簡單,卻很用心。焦嫩的油煎菰筍,金黃的野蔥炒鵝蛋,一樣一大盤。 李宿用右肩背著草筐,回到山洞的時候,就看到這樣豐盛的早食。 他把土筐放到洞口,用帕子擦了擦手。 姚珍珠道:“殿下,您看夠吃嗎?” 李宿點頭,還是說:“你辛苦了?!?/br> 難得太子殿下還會夸獎一句,姚珍珠笑笑,把筷子遞給他:“剛出鍋,小心燙?!?/br> 他們倆沒現成盤碗勺子,只能將就著慢慢吃。 李宿先夾起一片菰筍,放入口里咀嚼。 這東西他以前吃過,但沒想到,這荒郊野外用石板做出來的菰筍,卻比宮里好吃得多。 因為過了油,被煎出了脆殼,可內里卻是又軟又嫩,帶著一股甜香。 配上五香粉的點綴,一瞬間把這甜香帶上另一個層次,讓簡單的食材也味道豐富起來。 李宿是真的沒想到。 如此簡單,卻又如此好吃。 姚珍珠怕兩個人不夠吃,菰筍足足切了三根,就這樣,兩個人也飛快吃完了。 吃完菰筍,用剛才的小木片當碟子,李宿開始吃炒鵝蛋。 其實鵝蛋鴨蛋有一點點腥味,吃慣了雞蛋的人不太能吃的慣鵝蛋,但炒鵝蛋的油是牛rou干烤制出來的,又煎過菰筍,出鍋時姚珍珠又灑了野蔥和五香粉,味道一下子便醇香起來。 那一點的腥味,便被各種各樣的香味掩蓋住。 李宿什么樣的雞蛋都吃過,卻沒怎么吃過純粹的炒雞蛋。 炒鵝蛋自然也沒有。 然而越是純粹簡單的做法,越能激發食物本身的原味,也越能讓人感受到食物的鮮美。 這早食如此簡單,沒有那精致的金碗玉盤,也沒有山珍海味,珍饈佳肴,卻偏叫人身心舒暢,愉悅而滿足。 李宿雖一直面無表情,眉眼看起來也特別冷淡,但姚珍珠卻就是覺得,在此處的李宿跟在宮中的李宿不一樣。 他的心情應當是極好的。 姚珍珠問:“殿下,好吃嗎?” 李宿放下碗筷,用帕子輕輕擦了擦唇角,道:“不錯。” 這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姚珍珠彎眼一笑,心情也是極好。 “殿下,咱們開始做陶器?” 李宿淡淡看了一眼她的細胳膊細腿,沉默半晌道:“你揉泥拉坯吧?!?/br> 姚珍珠有些不服。 她起身來到草筐前,伸手就拎:“殿下,您別看我瘦,可我力氣大……” 姚珍珠這句話沒說完,手上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她已下載竟沒把那草筐拉起來。 姚珍珠:“……” 李宿挑眉,看她:“力氣大?” 姚珍珠終于放棄了:“那殿下您小心些,別扯著傷口?!?/br> 雖說已經上了金瘡藥,又養了一日,可畢竟那是很深的劍傷,即便是在宮中,怎么也要將養月余才能好轉。 李宿這兩日忙進忙出的,又是挖土又是砍樹,姚珍珠其實有些擔心,怕他自己逞能。 她總覺得,李宿不是個會喊痛的人。 有病有傷,都是默默扛了,不會叫一聲苦。 所以姚珍珠總之反復念叨,反復強調,讓他務必要保重。 說來也奇怪,她這么絮絮叨叨,李宿卻一點都不煩。 他甚至很有耐心,嗯了一聲才走。 他們沒有拉坯機,無法拉坯,卻可以把紅泥揉好,靠手工定型。 畢竟也不是常年家用,只用幾日,好不好看都是次要的。 姚珍珠把李宿背回來的紅泥用小木板一點一點攤開,把里面的小石塊和雜草都撿出來,特別細致地反反復復找了兩遍,才徹底干凈。 湖邊的紅泥本就是濕潤的,不需要再和泥,她把干凈無雜的紅泥放在木板上,反復揉搓起來。 紅泥的手感特別好,又細又軟,加一點水就很光滑,還有一點粘性,又柔又韌,在手里隨意揉搓,可以捏成不同的形狀。 姚珍珠反復揉泥,一共揉了三塊大的泥團出來,然后就開始塑形。 李宿第一次取回的泥土一共就這么多,姚珍珠只揉了三個大團子,土就沒有了。 他們沒有現成的陶窯,也沒有石磚山洞可以壘一個簡易的土窯,姚珍珠估摸著他們得現燒一個土窯,因此陶鍋出窯時估摸有大半都會直接碎裂。 有用的能有一個,就相當不錯了。 姚珍珠如此想著,手上卻不停,很快就捏好三個大小不一的土鍋。 說是鍋,也就是個勉強能看的土盆,要不是姚珍珠手巧,估摸著連盆都算不上,放在地上都不能待住。 她在這忙,李宿那邊也么閑著,等姚珍珠把鍋捏好了,李宿也背著新一筐紅泥回來。 姚珍珠忙起身,捧著自己捏的最好看的鍋給他瞧:“殿下,怎么樣?” 李宿的目光從那歪歪扭扭的“鍋”上一掃而過,落到她臉頰上的泥點子上。 “不錯?!?/br> 李宿夸人,頂天就是不錯,這個姚珍珠已經摸清楚規律,因此一聽這兩個字,立即高興起來。 她捧著自己捏的鍋,左瞧瞧又看看,最后滿意:“我真是心靈手巧。” 她原本是自言自語,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但李宿離得并不遠,把這一字一句都聽進心里去。 李宿:“……” 樂觀精神值得嘉獎。 李宿把泥放下,幫她一起把捏好的陶鍋坯子放到樹蔭底下陰干,然后道:“我去找一處地xue。” 土法子燒陶,最簡單的就是在地上挖坑,用燃料燒高坑內溫度,把坯子放入之后,上面蓋厚重的燃料,可以長時間保溫。 他們要燒的東西不算少,自己挖要挖好久,李宿之前挖泥時已經看過四周,此時再去就是確定哪一處地xue合適。 姚珍珠使勁點頭:“殿下慢走?!?/br> 李宿往前走了幾步,突然頓住,回頭看她:“莫要亂跑。” 姚珍珠心里撇嘴,臉上笑意盈盈:“是,殿下放心?!?/br> 殿下可放不了心。 李宿淡淡掃她一眼,還是轉身大步離開。 等他高大的身影不見了,姚珍珠才吐了吐舌頭:“兇巴巴?!?/br> 她嘴里念叨著李宿,手里卻不停,又重復一遍剛才的動作,然后把泥土反復揉搓,揉到紅泥軟黏后,開始做小碗。 沒有碗,吃飯真是太費勁了。 此處若是有竹林還好,可以用竹筒當碗,然而從山洞往外瞧,目之所及并未有竹林。 而且山洞前的數目高大,遮擋了遠處光景,姚珍珠便沒想著費勁兒去找。 因此,他們不僅要做陶鍋,還要做陶碗。 鍋碗瓢盆,才是人生。 說實在的,自從入宮,每日生活都很單調。 尤其是進了御膳房之后,她每日都圍著灶臺,煎炒烹炸,燜煮熘燉,日日都離不開那幾件事。 雖說她很喜歡學習,也喜歡做飯,但日子久了,從心底深處還是會升起一絲絲的厭倦來。 這種厭倦很輕,很淺,卻并非不存在。 有時候她想,等出了宮,她尋到哥哥之后,兄妹兩個開個酒樓,她定要沒十休一,那一日可以舒舒服服在家躺著,也可同哥哥一起出去游玩,歸根結底還是要讓自己高興。 沒什么比高高興興過一輩子重要。 然而,隨著師父出宮,一切眨眼間便改變了。 她選擇了毓慶宮,有了一方新天地,認識了許多人,也見到了更多的事。 剛去毓慶宮的時候,姚珍珠絕對想不到,自己未來的某一日,會坐在無人的山谷里,為一日三餐努力。 山谷里的生活肯定比不上毓慶宮,沒有宮人伺候,沒有錦衣華服,她也不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卻似乎更快樂。 這里的天很高,很藍,寬闊得沒有邊際。 坐在這里,可笑看云卷云舒。 陽光透過樹蔭,絲絲縷縷招搖下來,光縷中的灰塵紛飛起舞,折射出七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