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周姑姑拍了拍她的手,柔聲問她:“姚姑娘怕不怕?” 姚珍珠抿嘴笑了:“這有什么可怕的?伺候殿下是咱們的本分,若是能謹慎為之,不讓殿下不愉,便不會有事。” 是這個道理。 周姑姑頓了頓,低聲道:“我特地提點你一句,進了榮華殿,你就安安穩穩坐著,見了殿下來便行禮,殿下不讓你動,你就一動不動,明白了?” 不動就不會錯,姚珍珠認真點頭:“我明白了,姑姑放心,我一定努力讓殿下開心。” 周姑姑又拍了拍她的手,略微松了口氣:“希望如此。” 經過昨日的事,其實誰都不想去侍寢。 不過今日侍寢的人已經安排好,另外三人上午倒是安安穩穩睡了個回籠覺。 這一日,姚珍珠也很平靜,她就坐在屋子里看看外面的日頭,偶爾跟著楚拂曉學著繡兩針帕子,一日便飛快過去。 因要侍寢,她們這屋的晚膳便略早兩刻。 同敷衍的早膳和相對平庸的午膳相比,晚膳的精致與細膩程度簡直是撲面而來。 姚珍珠看著桌上擺著的糯米鮮rou燒麥,又看了看鮮嫩翠綠的冬日都難得見到的小炒青菜,對楚拂曉說:“侍寢其實不錯啊。” 最起碼吃得好,用得好,晚上還有人伺候去暖房沐浴,這待遇確實算是頂好的了。 不過可惜的是今夜不能多吃。 姚珍珠對那份糯米鮮rou燒麥情有獨鐘,目光在其上反復流連,看得聽瀾都有些于心不忍,低聲道:“一會兒奴婢把這一籠都留下,待明日早上用小爐子熱了給姑娘用。” 姚珍珠咧嘴笑了:“極好。” 待到她舒舒服服洗了個玫瑰香湯,又換了一身更為細膩的素錦寢衣,這才套上今日這身水紅襖裙,被送往榮華殿。 如同沈彩霓說的那般,她剛一進榮華殿就看到了貝有福。 貝公公依舊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樣子,略顯富態的臉上笑容真誠,讓人也忍不住跟著他笑。 兩人見了禮,貝公公就請她去里間雅室落座。 “姑娘且等一等,殿下稍后就來。” 這一稍后,姚珍珠差點沒等睡著。 在她迷迷蒙蒙的美夢之中,一陣低沉的腳步聲緩緩響起。 姚珍珠驀地睜開眼睛,一瞬望向一張俊美絕倫的側顏。 是太孫李宿。 第9章 可太孫殿下不是尋常男人。…… 剛剛姚珍珠還略有些困頓,這會兒看見李宿,一下子便清醒過來。 她立即起身,穩穩站在圈椅前,一步不往前多邁。 甚至她只是把雙手交疊在身前,微微屈膝,無聲行禮。 就連請安的話,她都沒有多說。 大約是知道今日由她來侍寢,因此李宿一開始并未因寢殿里多了個人而惱怒。 看到姚珍珠不徑自向前,只是安安靜靜站在那行禮,李宿悄悄松了口氣。 他不喜歡生人靠近,哪怕只是多走兩步都不行。 姚珍珠這樣懂事,李宿便也頓住了腳步。 他站在雅室中,垂眸看著這個年輕的姑娘。 原本他只想選幾個娘娘推過來的宮女,瞧瞧她們到底要做什么,但那日在書房里,姚珍珠的一席話,令他改變了主意。 一個御膳房的宮人,那是臨時被推過來,本也不在人選之中,不知是故意還是偶然。 但姚珍珠看起來沒有普通姑娘身上那股子扭捏,反而有種利落,說起自己喜歡的廚藝,還有一種技藝超然的篤定和自得。 反正選一個也是選,兩個也是挑,他們想讓他多選幾個女人,那他就如對方所愿。 不過,昨日沈彩霓的那幾番動作,還是令李宿不愉快。 李宿垂眸深思,片刻之后才發現姚珍珠依舊屈膝行禮,身形連晃都沒晃。 “起來吧。” 姚珍珠又福了福,利落起身,低著頭不去看李宿,臉上很是乖巧。 她依舊不主動討好李宿。 但她又看起來特別溫順,仿佛被剪掉了指甲的貓兒,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不妥。 李宿頓了頓,略一皺眉,道:“你便在此處略坐,孤還要忙。” 姚珍珠又福了福,依舊沒吭聲。 李宿心情舒暢了些,只要話不多安靜不吵鬧,距離他遠遠的不主動靠近,他似乎還可以忍受。 思及此,李宿輕輕一甩衣袖,直接進了寢殿內。 賀天來跟在李宿身后,見他沒發脾氣,也跟著松了口氣。 待李宿進了寢殿,他便看向姚珍珠,輕聲道:“姚姑娘,您便在此處略坐一會兒,貝公公會送茶點過來,餓了可用一些。” 這意思,就是不叫姚珍珠進寢殿了。 她也很上道,立即低頭應聲:“我明白。” 賀天來對她如此懂事很滿意,也跟著拱手見禮,然后便直接進了寢殿,輕輕合上垂花門。 這倆人一不見,姚珍珠立即高興起來。 她自顧自坐在雅室角落的椅子上,這樣她可以自在一些,從寢殿里看不清她的人影,也不用惹太孫心煩,一舉兩得。 大抵是聽到里面安安靜靜的,十分平和的樣子,姚珍珠坐了大約一刻,貝有福便領著食盒進來。 他笑著同姚珍珠見禮,低聲道:“姚姑娘,不知您喜歡什么,只給您準備了些桂花蜜桔茶和點心,您將就用。” 怕驚擾到寢殿內的太孫殿下,貝公公的聲音很輕,若不仔細去聽,根本聽不清楚。 姚珍珠倒是很認真,她使勁點點頭,幾不可聞道:“我知道的,有勞公公。” 她一看就比沈彩霓上道,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貝有福便也不緊緊盯著她,送了差點過來便退了下去。 姚珍珠等他走了,自己打開食盒,取出一小壺桂花蜜桔茶。 除此之外,貝有福給她配了四樣點心,一道香脆蝴蝶酥,一道豆沙蛋黃酥,并一碟豌豆黃以及一小碗杏仁奶酪。 每一碟上的點心都不多,只有四塊,卻精巧別致,瞧著特別可愛。 這蝴蝶酥和蛋黃酥都是姚珍珠自己的拿手菜,此刻見了,不免有些鉆研心思。 她年少時被狠狠餓過,現在能吃飽,便不去注意食量,總歸是吃不胖的。 這三更半夜的,若是旁的宮女肯定不敢多吃,但姚珍珠卻給自己倒了一杯蜜桔茶,開開心心吃了起來。 這四樣點心,蝴蝶酥做得有些一般。 烤制的時間略有些長,烤好后沒有及時撒糖,現在上面的糖霜一邊多一邊少,吃起來不很香脆。 倒是蛋黃酥做得極好,里面的蛋黃有一整個,一口咬下去,能看到黃橙橙的蛋黃和略有些發紅的薄薄豆沙餡料。 她仔細咀嚼,蛋黃沙沙的細小顆粒和細膩的紅豆沙柔和在一起,配上酥脆的多層外皮,既有嚼頭又不費力,做得恰到好處。 姚珍珠看了一眼碟子上的簽子,上面落款是張掌勺,便能知道這位一定是白案掌勺。 吃完這兩塊,姚珍珠喝了一小杯蜜桔茶,只覺得渾身舒服。 她原本其實是有點緊張的,但美食擺在眼前的時候,所有緊張都不翼而飛。 這里溫暖舒適,有吃有喝,甚至寬敞典雅的雅室只有她一個人,比在臥房中的時候還要舒坦。 姚珍珠又慢條斯理把杏仁奶酪吃完,然后便側靠在椅子上,用手肘支著下巴,淺淺合上了眼睛。 吃飽喝足,自然要好好睡一覺! 姚珍珠只坐了一會兒,立即便陷入沉沉的夢境里。 此刻寢殿內,李宿在看折子。 當然,洪恩帝此刻依舊健在,別看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紀,每日上朝依舊精神矍鑠。 不光爺爺洪恩帝身體康健,就連他父親太子李錦昶也正是壯年時。 朝堂上的事仿佛根本同年少的太孫殿下毫無關系。 但是他手里這份折子,依舊沉甸甸的壓在手心里。 賀天來見他眉頭緊鎖,低聲問:“殿下,夜已深,早些安置吧。” 李宿嘆了口氣:“雪災如此嚴重,又造成滑坡地動,數萬百姓流離失所,可京中卻依舊一派歌舞升平。” 他改變不了任何事。 即便明年便要弱冠,即便他已經長大成人,可沒有母族的支撐和長輩的扶持,他依舊無法上朝,也依舊無法左右皇祖父的想法。 他只能坐在這里,一份一份看著太傅特地留給他的奏折,然后書寫著永遠不會有人看的課業。 便是他當真仔細研讀又如何,便是他真的給出了治理方案又能怎樣? 李宿不知道。 但現在,但在此刻,他卻不想讓貴妃娘娘失望,也不能讓太傅失望。 李宿繼續看著這份奏折,道:“你下去吧,一會兒孤寫完課業,便自去歇息。” 他一慣不喜身邊伺候的人太多,就連賀天來也不能夜里陪伴在左右。 賀天來倒也不強求,他福了福,道:“殿下,臣就在殿外,殿下隨時宣召。” 如此說完,賀天來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他沒去打攪姚姑娘,走的是另一邊雅室,因此姚珍珠依舊在雅室里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