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笑臉
槍聲仿若驚雷,猛然劈裂開被塵埃掩埋的混沌的記憶,冰冷的雨水開閘泄洪似的,洶涌地沖刷著裸露在外的神經。 “華仔,我錯看你了。” “臨門一腳,呵,行,謝金華你小子行!” “開始我以為你是警方的探子,可你太會演了。” “華仔……你走吧。這槍就到此為止,記得以后好好做人,別再害人了,你這……還兩頭不討好。” “滾啊!滾得越遠越好!給他們去贖罪吧!” 灼熱的槍子兒燒開皮rou,火辣辣地鉆進骨頭,痛。剛才被槍口頂住的額頭似乎也在灼燒,讓人暈眩。 腿上又燒起來了,冰冷的雨水被血紅浸染。 季遠春怔著,柯余聲倒自顧自地自夸起來。 “別忘了我雖然叫做網絡安全工程師,但前身可是黑客啊,而且是個……并非絕對正義的灰帽子,沒什么是我得不到的,不能去知道的。”雖然知道的也很有限吧,但派頭要做足,不能虛了氣勢! “你……”季遠春的眼神有點兇,不是奶兇,是想砍人的瘋狂冒冷氣的兇。 “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不會留下馬腳,我只是從密室的小jiejie的聊天記錄里找到了你的賬號和端口地址,到你手機里看了一圈,絕對沒有動銀行賬戶密碼。”他才不會說實話呢,突破大廠app的重重關口可太難了,不如發個他一定會點進去看的鏈接。 季遠春深吸幾口氣,恢復先前的冷靜,笑了笑。 “失策,看來以后得多準備幾臺手機對付你這種人。” “不用那么緊張,沒有人再動得了你的手機,有我呢。謝先生,我想親耳聽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面對柯余聲的執拗,季遠春不安地皺眉,呵斥道:“你這樣的行為是犯罪!你擔得起?” “柯余聲愿意用余生擔保,會藏好你的一切秘密,保護好你的所有。”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是個溫柔告白,他這臉甚至可以用笑靨如花形容。只是季遠春并不這么想。在談情說愛之外,他還要先沖破另一個難關啊。 他猶豫片刻,被希冀熱忱的目光長久地注視著,終于放棄掙扎。總而言之,自己早晚要回歸這個名字。 開口有些艱難,喉嚨發干。 “謝盡華。謝盡繁華,長堤落葉無人掃。”這是他的母親從清人詞集中撕下的一首。他始終記得,這首詞的作者是顧太清,與納蘭性德平分秋色的女詞人,這首詞描繪的是秋天的柳樹,這一句,自然是秋天凄涼的景色了。至于為什么是這樣的名字?這是一個凄涼的女子最后能給自己兒子的了。春柳鵝黃,秋柳謝盡,自然是遠離春日的季節。 “不要相信別人,不然就是我這樣的下場。” 謝盡華沒有見到母親的最后一面,他傳聞中和別人跑了的父親似乎并沒給他留下太多記憶。 印象太過模糊,對他沒什么影響,姑且留下這個名字感謝她賜予生命吧。 柯余聲歪著脖子想了想,認真說道:“柯余聲。爛柯亭畔,鴻雁南飛空余聲。” “胡說,根本沒這句詩。能搜出來我認你做爹。” “我才不要兒子。這詩么,今天我寫了,不就有了。”柯余聲湊得更近,在謝盡華耳朵邊上低聲說道,幾乎要把這guntang的聲音吹進人耳朵里。 “別鬧了。”他臉有點紅。那時候他也不是沒見過男男女女做什么事兒,然而真要是擱自己身上有人親近,居然還是有點難為情。況且……莫名還挺受用的,不愿意反抗。 “他們都把人抓了,你就別在掛心那些工作,好好過個周末唄……你要是討厭的話,你可以告訴我你不喜歡。”柯余聲見謝盡華依舊冷著臉,微微有點沮喪地嘟囔,像是拼命討好不得的耳朵垂下來的汪。 “我可沒說不喜歡——更沒說喜歡。” 柯余聲眼睛亮了,咂咂嘴,“唉,這可真是吊著人啊。算了,腿還疼嗎?” 疼。 回過神真的疼,灼燒的疼,骨子里的疼。 謝盡華不打算維持表情了,齜牙咧嘴地倒抽冷氣。 “是這里疼?這片疤,怎么回事?”柯余聲松手,擰過身,跪坐在他身邊,哪能就這么輕松地放過謝盡華——他把手伸進謝盡華的褲腿,輕輕卷起那沾了塵土的西褲,看了看那微微皺縮的疤痕,分明已經是愈合很久的模樣。 “好些年前,挨槍子兒了,沒及時處理。” 輕描淡寫。 “哦……我看……最近有新藥招募臨床志愿者的,要是有疼痛方面的,你可以關注一下。我之前有個朋友,用電腦太多得了腱鞘炎,去報名過實驗,效果意外的不錯。” 柯余聲想碰,看他直淌汗就沒敢碰,起身去衛生間拿條毛巾,用熱水浸了,要給他蓋上。早就超過24小時了,也許熱敷會有效吧? “不用關心我,陰雨天,時不時這樣,很快就好,都習慣了。”話是這么說,謝盡華也沒拒絕,摸過手機,任柯余聲給他捂著,神情也沒柔和多少。 “有機會讓自己的病痛好轉,還是去試試吧。” “柯余聲,你在白帽子榜單上排行多少?”謝盡華沒接茬,徑直問了一句。 “嗯?問這個做什么。” “我這邊……需要一個網絡安全顧問。” “你就直說了唄,你們有個案子要聯合網偵。”柯余聲禁不住笑。 “嗯,有個網站差點被攻擊癱瘓,想追溯源頭。”謝盡華直說了。畢竟自己的信息瞞不過他,還得防著他泄露,只能姑且信任。又或者……還有其他的感情摻雜? “排行絕對前十,我的水平,你現在可以放下心好好睡一覺。”柯余聲盯著謝盡華的腿……這人臉好看,手好看,鎖骨好看,腿也好看,從骨子到皮,怎么都這么好看,簡直長到人心尖尖上了。 “大白天,睡覺?等那邊消停,我們就走。”謝盡華不客氣,也沒注意到柯余聲咽了咽口水,只顧繼續說著,“某公司的對手無所不用其極,往經偵那邊捅一下,刑偵這邊杵一下,現在開始搞網絡攻擊,他們合作方攔下了第一波,但是今晚估計還會來,但還沒弄清是哪家。” 對于網絡上的問題,柯余聲絕對自信。 “我不信他們能抹除所有痕跡,總有留下地址破綻。我會找出來的。” “記得在外面還叫我季遠春。” “知道了,謝先生。” 柯余聲感覺他腿上肌rou沒那么緊繃,估計是有效果了,就把涼下的毛巾拿開。他懶懶回應一句,立馬被謝盡華狠狠瞪了一眼。 “好好好,季先生。” 真該死,還是改不了嬉皮笑臉的“本性”。柯余聲自己也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阮萌那邊任務已經結束,給他回了信息,說是成功抓到了逃犯。謝盡華腿也不疼了,等柯余聲退房,頭前帶路,撐著傘,沒事人似的,往旁邊走了幾百米,拐個彎,把柯余聲帶進接頭地點。 謝忱提前收到消息,就站在門口迎他——他非常意外地發現,謝盡華居然帶了自己也見過的外面的人進來,還主動給他打傘,甚至向大家介紹是“自己人”。怕不是被威脅了?但看那樣子,完全是他自己的選擇。 剛把柯余聲交給負責的人,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兒,謝盡華就被謝忱暗搓搓拉到一邊來。 “你居然會帶別人進來了。你不是總說人有千面,不可盡信?”謝忱意味不明地笑,他可見過柯余聲這個小酒鬼啊,還知道謝盡華為了演戲給暗中觀察的人看,對人家又親又抱還開了房。 “他說是白帽子社區上top10,找人查了查,別的白帽子基本都實名在大企,是最神秘的幾個人,回想起來某些事件,能做到的,大概就是他了,技術方面應該信得過。”不僅僅是技術,這個人……也絕對非同凡響,甚至,令人神往。 “我是不熟悉網偵那邊,我就是個司機。不過,我看你怕不是喜歡上這家伙了,至少挺有好感。都沒見過你主動給人帶早飯、打傘,和卉茹萌萌頂多就是打打鬧鬧,當好兄弟,和我啊,那是親人。” 謝盡華向謝忱抬抬眼皮,又垂下:“我怕他餓死,他剛剛又背腿疼的我去追人,我是報恩。我不討厭這個人,我也沒說喜歡。” 謝忱輕輕笑了,“知道你喜歡男孩子,如果他業務過得去,能搭伙養活自己也成。那小子長得不錯,不過你在干的這行不適合談感情,提前和人家說明白。” 不明白他怎么就這么八卦……“我沒有,是他自己貼上來的。”謝盡華不承認。 謝忱聳聳肩,不置可否,“如果不是你,那你小心著點,別是有什么圖謀。” “嗯。”圖謀?不至于。最多不就是饞我么?讓他饞著唄,能怎么著?他要敢強壓過來,我就敢踹他這小流氓啊! 畢竟沒有一個男人不怕蛋疼。 柯余聲站在走廊窗口,回頭瞅了一眼屋里死氣沉沉的工程師和警察們。 “皓月,小晴,今晚留在工作室吧。可能會有臨時的活,你們隨時準備,聽我指令。下午可以睡一會兒,夜宵我報銷。對了,皓月,麻煩你跑個腿,找下咖啡廳的靜姐,把電腦給我拿到……這個,山前路35號,到了打個電話,再幫我把靜姐的傘給拿回去。晚上要是活來了,遠程通信,幫我查點東西——很重要,要對外保密。” “好的老大!” 柯余聲安排好兩位徒弟,在通訊錄上滑動著,在幾個名字上面凝視片刻,終于鎖了屏,轉身回了屋子,開始和幾位同行及網偵的大哥大姐查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