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樓底部避難室。

    東側一個，西側一個，兩者間并不互通。

    東側避難室已經被武圣層次的污染源直接攻破，它從頂部窟窿爬下來，四肢扭成了麻花，姿勢和行為語氣極為不正常，令人畏懼，心頭狂跳。

    “你——”

    劉主管下意識后退兩步。

    它一進來，眼神詭異，武圣氣勢如深淵如地獄，手段殘忍地殺死修行者張晚，又隨意踢了幾腳，踢飛避難室頂部被打破之后、金屬水泥都崩裂、形成一個大窟窿、掉落地上的碎石。

    普通人踢幾下小石子，再尋常不過的事兒。

    但。

    武圣踢碎石，卻有恐怖破壞力，彷如重機槍密集掃射，兇暴絕倫，難以閃避。

    “完了。”

    眾人臉色都變了。

    “不！”

    劉主管瞪大眼睛，心底剛剛浮現這個字。

    只聽見唰唰唰的破空之音，那些小石子把空氣都劃破了，速度太快，似摩擦生熱燃燒，單憑正常人目力捕捉不到。

    一個個碎石穿透、撕裂、甚至是炸開人體。

    一處處血花四濺，骨折斷肢，甚至是當場身亡。

    一聲聲驚呼慘叫，遍地傷殘，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給人反應時間，好像是一場無法喚醒的恐怖噩夢……它摸著張霞又悲傷又絕望又木然又死寂的臉蛋，掃了眼全場眾人，又看向頭頂窟窿：“抱歉，一不小心弄死了十幾個人，說起來這個墻壁挺厚的，特別硬，花了我好大力氣才打通。”

    “武圣！”

    劉主管咬咬牙，克服恐懼本能，高聲說道：“三號基地那些人，也都是你們殺的？就算污染源奪舍，只要你踏入修行第二關，還可以把它剝離出去！”

    它瞇起眼睛：“為何要剝離，融為一體不好嗎？”

    聞言，劉主管心里咯噔一下。

    按照修行機構的內部資料：污染源奪舍之后，人的意識可能會被覆蓋，取而代之，徹底湮滅，也可能人的意識比較堅韌，激發求生欲，勉強留存了下來。

    就像是分裂的雙重人格。

    相比于污染源，人的意識通常都落入下風，被壓制，被隱藏，一點點被它吞噬。

    眼前這個污染源……

    殺人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好像特別享受的樣子，出口提醒沒效果，看不見一丁點掙扎跡象，原有的人類意識大概消散了……劉主管臉色發沉，暗忖道：“像這種武圣，屬于沒辦法合作，務必擊斃的類型。”

    一邊想著，一邊上前，她把渾身發顫的蘇宜璇拉到身后。

    至于癱在地上的傷殘人員，她不敢輕舉妄動，試著穩住它：“你有什么要求可以提，慢慢商量，不要再傷人殺人。”

    人與人之間，多數情況能溝通，盡可能求同存異達成共識。

    很遺憾……面前這個武圣不是人。

    它緩緩說道：“多虧你提醒，我差點忘了正事，綁架不能撕票，否則怎么索要贖金，我們還得贖回那一尊被擒的靈氣生物。”

    “是這個道理。”

    “還得謝謝你。”

    尚未等到劉主管再次開口，只見它下劃手掌，豎立成鋒，漆黑色內力近似于一記閃電，一閃而過，點亮整個避難室。

    下一刻。

    隔著十余米之遠，它切斷劉主管的一條胳膊，又掃視全場，似清點人數，很快就得出結論：“三百七十個活人，應該夠了。”

    三百七十人！？

    剛剛我清點人數，明明是四百零九個人啊……劉主管面色慘白，用另一只手抱住斷臂的肩膀，以外套纏繞止住了血液外流。

    像這種劇痛，常人根本扛不住，會感到天旋地轉，神志不清，當場昏死或休克。

    修行者卻不一樣。

    記憶力強大，思維意識也強大，劉主管渾身微微抽搐，沒昏迷，反而愈加清醒了：“你要用我們換靈氣生物，就拿出誠意。”

    “廢話真多。”

    它有些不耐煩的哼了一聲，正打算彈彈手指，隔空弄死她。

    忽然，又改了主意，它把萬念俱灰的張霞扔過去：“你們倆往死里打，贏家才有活下去的資格。”

    避難室之內，靜的可怕，落針可聞。

    唯有幾十位傷員的劇烈喘息，疼痛引起的叫聲，以及一次次越來越guntang熾熱的心跳。

    “這就是武圣？”

    “無緣無故襲擊咱們基地，又害死這么多人，武圣也必須償命！”

    “進化層次高，就肆無忌憚，就無法無天了么……像這種東西，仗著武力不知道天高地厚，最近幾個月我看見過太多了……真?該死，真有人以為靈氣時代會遵循叢林法則，強大者生殺予奪，弱小者任由宰割，做什么都行？這是共同進化的時代！”

    眾人咬著牙，敢怒不敢言，緊接著竊竊低語。

    再然后群聲鼎沸，讓人壯了膽，鼓起了勇氣，尤其看到那些躺在身邊的人，三四十人都傷殘，更有十余人已經沒有了生息。

    這都是平日相處的朋友，同事。

    即使不認識，很陌生，至少在同一個屋檐之下共事，加入到靈氣研究和修行進化的實驗基地，為了相同的目標而奮斗。

    霎時間。

    一個個站了起來，互相扶著，悲怒從心頭升起。

    “這就是終生制義務修行，不是終生制義務習武的原因吧！”

    “修行機構也涵蓋了習武！”

    “不鑄三觀，不塑人格，不修心靈的習武者……”

    避難室內，群情激昂，眾人仿佛忘卻了死亡的恐懼。

    一方面是由于從眾效應，人多勢眾的心理。

    另一方面，大多數人不清楚污染源奪舍附體的機密，只以為它是一個精神病患者，天生沒有同理心，沒有共情的瘋子。

    換言之。

    跪下求饒也好，談判妥協也好，全都沒意義。

    劉主管：“……”

    她想要說話，卻張不開嘴，被一股無形內力徹底封住了。

    她拼命使眼色。

    又是一道無形的勁風襲來，它冰冷地瞥了眼劉主管，將她腦袋一下子按在地上。

    “別停啊。”

    “你們繼續講。”

    它回過頭來，臉上笑容很詭異，那雙幽白的眼睛依次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場面變得靜悄悄。

    武圣之軀的恐怖氣血，稱得上浩瀚二字。

    僅僅看一眼，就令人渾身發軟，雙手雙腿都無力，大多數人都處于修行第二關，身體再發育，并沒有較大失態。

    但……

    它慢條斯理說道：“這樣吧，我又改主意了……每隔兩分鐘，隨機抽取一個幸運兒去死，由我挑選，或者你們現場投票選出來，無論是哪個方式，這個人必須由你們親手殺死，否則就假一賠十，我直接弄死十個。”

    很快。

    時間飛一般流逝。

    兩分鐘到了，眾人全都盯著它，一言不發，沉默不語，唯有張霞聲音沙啞地說道：“我在下面等著你。”

    語畢，她拿起發卡，自暴自棄要自殺。

    嘭！

    它眼睛一轉，手指一彈，瞬間彈飛了張霞，撞在墻壁上：“小姑娘怎么不惜命呢，動不動就要自殺，這可不在規則的允許范圍。”

    “本游戲禁止自薦。”

    “好了，各位繼續吧，討論一下把票投給誰。”

    它好整以暇，瞧著眾人的臉色，武圣氣血如同一波波巨浪，這股壓迫力幾乎是排山倒海，令所有人站原地不能動彈。

    同時也開不了口。

    很明顯，游戲剛開始，它打算先弄死十個玩玩。

    就在這時候。

    避難室通道打開。

    一個中年人嗓音傳過來：“大家也討論一下……我幾秒能打死它？”

    “誰！！”

    它猛地轉身撲殺，千噸力爆發，好似整個避難室都在震顫。

    啵！

    輕輕一聲脆響，宛若水泡炸裂，并沒有預想之中的驚天轟鳴。

    只見它四肢粉碎，如打人掛畫，居然吊在了半空，瘋狂掙扎，被一束束虛幻光線纏住了。

    “煉氣士！武貳世！”

    它眼睛一瞪，驚恐絕倫，乃至于失聲尖叫：“怎么可能，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避難室通道口，站著一位平平無奇中年人，發際線很高，一頭短發梳得油光锃亮，細長眼，矮小鼻，微微發胖的橢圓形狀的臉龐，上面還有青春期遺留痘印——正乃當今七位煉氣士之一，武貳世！

    武貳世身后跟著一群人。

    武圣寧陌離，武圣湯琦魚，以及武圣顏封止，秦銘呂奇跟在最后面，面色全都很輕松。

    煉氣士親自到場，碾壓一切。

    甭管武圣不武圣，安心當觀眾，吃瓜看戲就好了。

    秦銘正琢磨導師王德臉色差，被抬上醫療擔架，插上氧氣管，是不是后遺癥太嚴重了，就看到避難室的凄慘景象。

    “這！”

    秦銘瞬間愣住了。

    映入眼簾的是遍地鮮血，以及斷臂殘肢，恍如人間地獄。

    “畜生！”

    煉氣士武貳世搖了搖頭，一步邁出十余米，拎起它武圣之軀，眸光蘊含百萬星子似得，射出虛幻光線，將它切成長棍。

    它還在尖銳吼叫：“你一直號稱朝九晚五是正道，打死不加班出差！”

    武貳世冷笑：“薪響事成，沒什么事是加薪解決不了的……你們這些污染源腦子缺根弦，去哪里不好，偏偏在華國境內策劃襲擊，實話告訴你，那尊靈氣生物已經死了。”

    “圖騰永恒不滅！”它咆哮。

    “呵。”

    武貳世笑而不語，一把拎起它，丟給武圣湯琦魚。

    他又看向傷員們，死者們，眼底閃過一絲悲痛之色，雙掌合攏，搓出一團團虛幻靈光，分散籠罩住了在場的人。

    這是煉氣士手搓的高濃度靈氣，具有靜心凝神，治愈傷勢等作用。

    ……

    少頃。

    劉主管一瘸一拐的走過來。

    “武顧問。”

    她直勾勾看著武貳世，眼里閃爍名為期盼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問道：“另一處避難室怎么樣了，沒什么傷亡吧。”

    武貳世拍了拍她肩膀：“抱歉，我來晚了。”

    ……

    翌日清晨。

    醫療室內。

    秦銘站在導師王德的床前，頗有些不敢置信。

    昨天還翻天覆地，大發神威，硬碰硬激戰武圣，臨時掌握煉氣士部分威能的導師王德——

    今天像是換了人，一頭雪白發，眉毛變稀疏，牙齒脫落好幾顆，臉上也大量皺紋，竟是一副行將朽木的模樣。

    “咳咳。”

    王德低聲咳嗽，坐起身：“煉氣士之力真是……太爽了，就算少活二十年也值了。”

    秦銘連忙道：“減壽？”

    王德擺擺手：“那都不重要，煉氣士一步登天，以心御靈氣，掌握其奧秘，我大概能理解了——假如我們把靈氣視為核輻射，煉氣士便是人型可控核裂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