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的時(shí)候，燈已經(jīng)熄了。摸黑進(jìn)了屋，自己點(diǎn)了燈。看喬楚背對著我和衣躺著，呼吸并不平靜，所以，只是在裝睡。

    我慢條斯理地洗漱完，躺在他的身后。用手指頭戳戳他：“你洗漱了沒？”

    他不理我。

    “你好歹把外邊這層脫了吧？風(fēng)塵仆仆的多臟。快起來把衣服脫了！”

    “你現(xiàn)在又嫌我臟了是吧？”喬楚猛地坐起來，一臉悲憤的看著我。

    我看他這炸毛的樣子，只覺得好笑。不想再惹他，伸手摸摸他的頭：“真是個(gè)傻孩子。你這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他依舊不依不饒。

    “你這是說的什么傻話，下午咱們不還好好的，我怎么會突然就嫌棄你了呢？喬楚，你怎么了？”我越發(fā)覺得他有古怪。

    伸手想在他的額頭上試試體溫，卻被他一巴掌打開。

    我被嚇了一跳，他自己也愣住了。

    他一把抓過我的手，握在掌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弄疼你沒有？”

    “你是不是太累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又疼了？你有什么話就對我說吧，不要憋在心里。”這樣的喬楚太反常了，我很擔(dān)心他的狀況。

    “我沒事，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些不好的念頭冒出來。也可能太累了，我們歇息吧。”

    熄了燈，我卻怎么也睡不著。心里隱隱覺得不安。回憶剛才喬楚一系列的反常表現(xiàn)，是在去屋頂看星星之后開始的。

    在這之前——住店、吃飯、吃藥……

    飯里有毒？大家都吃了；藥有問題？吃了好些日子了。而且都是我隨身帶著，沒人能動手腳；屋頂上有東西？我和初嵐都上去了；被鬼附身了？也不大可能。

    越想越奇怪，也越覺得害怕。我在身后抱住他，感覺到他身體輕顫，知道他也沒睡著。

    “睡不著的話，跟我說說話吧。你的傷心、憤怒、恐懼……都跟我說說。”

    他嘆了口氣，翻身平躺過來，我牽住他的手。

    “我不論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會愛我嗎？”他悶悶的開了口。

    “嗯！我愛你，不論你變成什么樣子。”

    “我要變成魔鬼呢？”

    “你怎么會變成魔鬼呢？”我很詫異。

    他沒有回答，靜靜地等待我的答案。

    “你變成魔鬼，我也陪你一起變成魔鬼。總之我會一直愛你。”

    “我可能不像你想的這般好。我會生出一些不好的念頭。”

    “誰不是呢？人人都會有不好的念頭。”

    “哼，秦初嵐就不會。你們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我就索性告訴你吧。我沒有她那么熱情、開朗、正義、善良、勇敢、誠實(shí)，坦蕩。

    我還讓你為了我放棄了良知。我花你的銀子，還不愛干凈。

    你們……還有屬于你們的秘密。你的那個(gè)秘密再也不是我的專屬。你將自己的來歷告訴了她，你們有同樣的經(jīng)歷。你說你喜歡她……

    我想，我死了也許你會過得很好。我明明希望你過得好。我今天才說過的。可是那一刻我卻難受的要命。

    一想到。你會遇到另一個(gè)喜歡的人，不再需要我，不再惦記我。就算不是秦初嵐，也會有別的人出現(xiàn)。

    一想到那樣。我心里就難受的緊……

    我想，我的心已經(jīng)被魔鬼吞噬了……”

    “知道吃醋，說明你愛我。我們之前不也是這樣的？如果你介意，我以后跟她劃清界限就好了。我欣賞她的性格，只是希望自己也能那樣。這怎么能跟你比呢？

    你對我而言很重要，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但這都與你無關(guān)。是我自己愿意的，你不要愧疚。”

    “不是的，這次是不一樣的。我感覺到了心里的恨。這不是我，這也不該是我。這樣的我讓我慚愧又恐懼。”

    我親了親他：“既然你已經(jīng)有所覺察，說明你也不想這樣。咱們一起努力好不好？我注意自己的言行，給你更多安全感，你也要給我更多信任，給自己更多信心。”

    “嗯！別離開我。我怕。”他緊緊的抱住我。輕輕啜泣。

    “我一直在，我一直在……”我輕撫著他的背與他相擁而眠。

    本以為他只是積攢了許多的負(fù)面情緒。經(jīng)過這一次我倆敞開心扉的溝通，這件事就可以翻篇兒了，卻沒想到這只是一個(gè)開始。

    接下來的日子，喬楚常常無端的生氣、發(fā)脾氣，越發(fā)的多愁善感、小心眼兒起來。不只是針對我，其他人也感覺到了他的變化。

    行至山區(qū)地帶，天又下起了雨來。第二日我們要出發(fā)時(shí)，雨還在下。

    客棧的掌柜說，下雨天山路難行，且山里常有野獸出沒，非常危險(xiǎn)。距離下一個(gè)能落腳的地方還有很遠(yuǎn)，估計(jì)天黑是走不到的。建議我們多停留一日。

    聽人勸吃飽飯。我們商議過后決定停下來休整一日。

    一大早喬楚跟我拌了幾句嘴，躲在屋里生悶氣。我一個(gè)人站在廊下看雨。秦初嵐來找我：“那個(gè)藥喬楚一直在吃嗎？”

    “吃著呢，一頓不落。”見她神情嚴(yán)肅，我隱約感覺不安：“可有什么不妥？”

    “我之前不敢暴露身份，話也沒敢說太詳細(xì)。”她小心地偷看我。

    “這藥有問題？”我緊張的抓住她。

    “也不是藥有問題，只是多少是有些副作用的。這個(gè)藥的原理就是抑制蠱蟲攻擊它的既定器官，但它在體內(nèi)又沒有死掉，只是分散了注意力。

    喬楚中的是噬心蠱，藥物可以降低蠱蟲對心臟的攻擊性，但是其他器官就會分擔(dān)一些。跟著受些牽連。這也是延緩病情發(fā)展的原理。

    所以他現(xiàn)在的性格變化，我懷疑是吃藥引起的副作用。”

    “那該怎么辦？”我很是擔(dān)心。不吃藥病情發(fā)展快，而且發(fā)作劇烈又痛苦。吃藥可以延緩病情，減輕痛苦，卻又會損傷其他臟腑。

    人的七情六欲與五臟六腑的狀態(tài)息息相關(guān)。憂思、疑慮、多愁善感，對應(yīng)脾臟；發(fā)火、易怒、情緒暴躁對應(yīng)肝臟；驚恐、害怕，性格軟弱對應(yīng)腎臟。悲傷、憂郁、哭哭啼啼對應(yīng)肺臟。

    這樣看，喬楚的臟腑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各種不健康的反應(yīng)。

    “你們在做什么？”身后一道冷冷的聲音響起，嚇得我一哆嗦。

    我一看自己還抓著秦初嵐的雙肩，我的個(gè)子比她高許多。秦初嵐跟我說話是仰著頭的。

    在喬楚的角度看上去，就像是我們在……

    我趕緊放開初嵐。我也不能說我們在討論他的病情。只得隨口撒謊道：“初嵐眼睛里進(jìn)沙子了，我?guī)退狄淮怠！?/br>
    “哼！”喬楚冷笑一聲就離開了。我趕緊追出去。初嵐也跟了過來。

    知道了他脾氣變古怪的原因，我就更加不會怪他，只是心疼。

    “喬楚，你別這樣。你聽我說。”

    “你不用說了，我不想聽。你對我說謊了。你變了，你小心翼翼的迎合我。說謊騙我。這樣的我們在一起還有什么意思？”喬楚悲傷而憤怒。

    初嵐走上前：“喬楚，你不能這么說他。我們剛剛是在討論你現(xiàn)在的情形。”

    喬楚對她充滿了敵意：“哦？是嗎？我什么情形？我古怪嗎？你們是在背后說我壞話嗎？”

    初嵐依舊好脾氣道：“行，你就鬧吧。我也不和你計(jì)較。我就告訴你，你這個(gè)樣子是藥物抑制蠱蟲導(dǎo)致的。不是你本來的樣子。你不要自暴自棄，更不要肆無忌憚的去傷害愛你的人。”

    喬楚冷笑：“藥物？那藥是你給我的！你早就知道，卻不說清楚，你是何居心！是不是故意要拆散我們，好趁虛而入？”

    我一聽他越說越離譜，趕緊對初嵐說：“別往心里去，你先回去吧。我來和他說。”

    我上前拉住喬楚：“別生氣。我錯(cuò)了。我以后再也不騙你了。剛剛初嵐跟我說了藥物抑制蠱蟲的原理。減緩癥狀的同時(shí)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

    所以，你看！這都不是你的本意，也不是你的錯(cuò)。

    等我們到了地方，找到解蠱的法子，一切都會變好的。你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如果找不到呢？如果解不了呢？你也說過的！你也不確定的！如果這就是我生命中的最后階段，我?guī)Ыo你的是什么？是痛苦、傷害和折磨！

    我為什么來找你？我還不如一個(gè)人躲起來死了算了！起碼能給你留下美好的回憶！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滿是憎惡、怨恨。”

    “哪里有憎惡、怨恨！我愛你，不論你怎么樣我都愛你！你會好的，只要堅(jiān)持一下就會好的。”我堅(jiān)定的抱住他，不許他甩開我。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沒有人會愛這樣的一個(gè)人。連我自己都恨我自己。”喬楚掙脫了我的手，飛身出去了。

    憑他的功夫我是追不上的，讓他自己靜靜也好，相信他會想清楚的。可是在這里人生地不熟，又下著雨，我讓阿信出去找他，就算遠(yuǎn)遠(yuǎn)跟著也能放心些。

    到了用午膳的時(shí)候倆人都沒回來。我有些擔(dān)心，但也勸自己沒消息就是好消息。阿信要是找不到他，一定早就回來說了。

    又等了一個(gè)時(shí)辰，倆人還沒回來，我就坐不住了。撐了傘出去找，其他人也要去。我怕如果沒事兒，這樣興師動眾反倒會讓喬楚覺得不自在。就想先一個(gè)人出去看看。

    剛走到門口，有個(gè)人急急慌慌跑進(jìn)門來。他喊道：掌柜的，出事了，出事了！我剛從山里回來，看見有兩個(gè)人受傷了。這附近有大夫沒有？快交幾個(gè)人跟我過去看看。”

    我一聽，腦袋嗡了一聲。丟下傘去取了藥箱。人在哪兒，長什么樣？你快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