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江雪聽我這么問，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我說：“你不用這樣，我沒有要難為你的意思。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你背叛我，我肯定不會再將你留在身邊。現(xiàn)在要決定你的去處，你最好跟我說實話。

    你若已經(jīng)是二爺?shù)娜肆耍铱梢宰屗樟四恪Ｈ糁皇悄缅X辦事兒，就跟他說你的差事辦成了，拿著錢出府吧。”

    寒江雪哭著磕頭：“世子爺我錯了，您不要趕我走，您千萬不要趕我走啊！

    我弟弟病了，家里全指著我的月俸了。

    上次家里來要錢被二爺撞見了，他給了我些銀子，讓我多給初嵐姑娘幫襯幫襯。

    我只是覺得您不喜歡她，想給她接近您的機(jī)會。我真的沒想過要害您啊！世子爺我只有過那一次，求求您饒了我吧！求您了！”

    我很想放過她，但是背叛是一種習(xí)慣，我自問已經(jīng)無法再信任她。

    “你的困難我知道了。但有些事情是無法回頭的，當(dāng)你做出選擇的時候，就應(yīng)該想到后果。

    年后我會在門前這條街上開一間義診堂，你家有困難可以帶著弟弟來找我。找不到活計可以到那里去幫忙。

    記住，以后不管做什么都要認(rèn)清楚自己的底線。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

    ——————

    第二天一早，二姨娘為了二少爺找來幫手謀害世子的事情，就在府里傳開了。

    初嵐姑娘為了救世子被打暈受傷，丫鬟寒江雪照看失職被逐出府。

    世子為了報答初嵐姑娘，納她為世子妃。

    二少爺受其母親牽連被逐出府，另立門戶。

    本來對這個二弟我還抱有希望，如果他只是爭名逐利，我倒還可以接受，可他當(dāng)初對秦初嵐做出那樣的事真的就是品德問題了。

    品行敗壞的人不值得同情和可憐，只是逐出府去已經(jīng)很仁慈了。

    我想，也只有他離開這里秦初嵐才能安心，我也不用再處處提防。所以當(dāng)父親詢問我意見時，我說：“讓他離開吧。”

    二弟離開時我去送他，快到大門口時他突然站定，轉(zhuǎn)過身憤怒地盯著我，一雙眼睛快要噴出火來：“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

    他咬牙切齒的說：“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她很少過問我的事！所以，真相是什么？”

    “你母親的確是自殺，至于為什么，真相比現(xiàn)在糟糕，你承擔(dān)不起，也可能會讓你失去你現(xiàn)在所有，甚至沒法活著離開。你確定還要知道嗎？”

    他薄唇抿成了一條線，拳頭緊緊攥起，又緩緩放開。終于，沉沉的呼出一口氣：“你贏了。”

    我說：“你錯了。這一切本就是我的，我沒跟你比，也無心和你爭，是你自己想要的太多。”

    他說：“我不能想嗎？憑什么這一切就不能屬于我？憑什么我就不能爭取！”

    我嘆了口氣說道：“也許吧，想改變命運(yùn)算不上錯誤。這個時代本就如此，有許多不公平。

    你一邊抱怨身份比我低，想要擁有更多，一邊仗著自己的身份去欺負(fù)比你身份低的人。這就是你的錯了。

    沒人可以決定出身，你可以憑借努力去改變，但不能算計我。

    對了？上次喊我去喝酒那幾個人是你安排的吧？是想壞我名聲？”

    他不置可否，看來我猜的沒錯，對這個二弟真的很失望。本來我離開還想讓他接班的。現(xiàn)在看來還得另覓人選。

    想到父親子嗣不多，將來少不了還得指望他，忍不住又多教訓(xùn)他幾句：

    “你雖然要走了，但郁王府二公子的身份還在，吃不著苦頭。

    有自己的府邸行事也更自由方便。但我勸你好自為之，想想怎么才能對得起這個身份，對得起父親對你的維護(hù)和疼愛。

    別覺得冤屈，你的叛逆不服天天掛在臉上，你當(dāng)父親看不出來嗎？

    他從不說你，也是因為不舍得吧。有些東西注定的，誰都改變不了，但人是可以改變的，品行、心性，珍惜自己擁有的……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哼，可笑，我還輪不著你來教訓(xùn)。留著你的這些話說給你的兒子聽吧，提前祝你新婚大喜。”他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轉(zhuǎn)身跳上馬車。

    我看馬車離開，正準(zhǔn)備回去，突然聽見有人喊我。循著聲音望去，看到對面墻角蹲著一個臟兮兮的乞丐。

    乞丐見我看到他，從地上爬起來，沖我走了過來。

    這時府里幾個家丁沖出來驅(qū)趕他，阿信也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擋在我的面前。

    乞丐急的大喊起來：“求求你們讓我說句話！我只說幾句就走，求求你們讓我過去！世子爺，我是沈暢我是沈暢啊！”

    沈暢？想起之前騙郁君澤參軍的人就是沈暢。

    當(dāng)時聽說年齡也不大，但眼前這個乞丐滿臉胡子，已經(jīng)有了幾根白頭發(fā)，看起來都好像是中年人了。

    我不知道他找我的意圖，心里帶著防備，但還是讓人放他到了近前。

    沈暢站在臺階下，仰頭看了看我，又低下了頭，雙手撫了撫自己破舊骯臟的衣服，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謝謝你饒我一命，還有，我一直想跟你說，那件事我很抱歉。”他表情糾結(jié)的把話說完，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我忍不住叫住他問到：“你現(xiàn)在變成這樣，不恨我嗎？”

    他的笑容平和，緩緩說道：“之前你信任我，我嫉妒你，設(shè)計害你，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你能不計前嫌放我出來，我已經(jīng)很感謝了。”

    頓了一下，他又說道：“剛剛你跟二公子說的話我也聽到了，受益匪淺。我想我應(yīng)該珍惜我現(xiàn)在還擁有的。起碼我還活著。”

    我看他這樣心里反而不太好受，大冬天的，他這樣子真的很難捱。忍不住開口道：“沈大哥進(jìn)來坐會兒吧，若沒有棲身之所可以在府里暫住幾日。”

    “謝謝世子好意，不必勞煩了，我如今這副模樣不便登門造訪。沈某告辭！”沈暢拱手道。

    “沈大哥，衣服可以更換，皮膚可以清潔，但通透豁達(dá)的心態(tài)，高貴大氣的靈魂卻不是人人都能擁有，我希望我們可以重新成為朋友。來吧，我很需要朋友。”我真誠相邀。

    他聽了很高興：“如此沈某也不推辭了！”便跟隨我進(jìn)了府。

    一路上阿信沖我擠眉弄眼地使眼色，我假裝看不見。

    我覺得這個家伙漸漸混熟了之后，又忘了當(dāng)初我對他的訓(xùn)誡，開始還原本色。

    尤其是在昨晚他救了我的命之后，今天就更沒了分寸，比我爹娘管的都多，一點都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

    送沈暢去沐浴更衣，我才回過頭來收拾他：“你到底什么毛病？我看你又忘了自己該干嘛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這么輕易就把人往家里帶，還是個曾經(jīng)害你的人！是不是太草率！

    現(xiàn)在你耀武揚(yáng)威的數(shù)落我，萬一出了事兒還不得指望我救你！”

    阿信梗著脖子沖我嚷嚷，一副不怕死的模樣。

    我知道他說的都對，可還是忍不住頂回去：“對！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與你認(rèn)識也沒幾天，而且你還是……”

    怕被人聽見惹禍，我壓低聲音小聲咕噥道：“你還是皇伯父派來監(jiān)視我的。我憑什么相信你……”

    話沒說完，只見阿信一轉(zhuǎn)身，氣哼哼地丟下句：“懶得管你！”向上一躍，蹬著房頂就飛走了。

    等沈暢收拾妥當(dāng)，我也備好了酒菜。盡管他很努力的克制，遵循著禮節(jié)，我還是能感覺到他對食物的渴望。

    把丫鬟和小廝都支出去，只留我們兩人。我說：“在我這里沒什么規(guī)矩，想你一定也是餓壞了，不必拘著，快些吃吧！”

    他感激的看我一眼，再也不顧及其他，坐在我對面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待他酒足飯飽之后，我叫丫鬟用山楂、陳皮、枸杞泡了消積茶，端過來與他飲茶聊天。

    “沈大哥后面有什么打算？”

    沈暢尷尬的笑笑：“不瞞你說，我現(xiàn)在無家可歸，也沒有什么可以求的人，我出了這檔子事兒，在京里也是沒有什么生計活路的。

    本來打算去別處看看，可是，這件事我總覺得心里放不下。那段時間聽說你死了，我真的，很后悔，很抱歉。

    我在牢里，夜夜夢見你來找我，你說你信任我，你問我你死了我開心了嗎……

    我不開心，我很后悔，很痛苦，很難過。

    后來父親和家族受到牽連。那段時間我真的想死了一了百了。可我不敢下去見你，我不敢。

    再后來，聽說你還活著。我想我一定要見你一面跟你道歉，跟你說一聲：我錯了。”

    他抹了一把眼淚，抬起頭，像是終于卸下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

    “現(xiàn)在我的心愿了結(jié)，終于可以安心的離開了，謝謝你。你也跟過去不太一樣了。今天我真的，特別開心！”

    他的一番肺腑之言讓我也很是動容。真心不想錯過這樣一個朋友。想到我現(xiàn)在也正是用人之際，于是出言挽留道：

    “如果沈大哥愿意，可以留下來。既然打算一切重新開始，不若從哪里跌倒從哪里爬起來！

    我現(xiàn)在有許多想法，也真的很需要有人能幫我一起實現(xiàn)。

    沈大哥若不嫌棄，就留下來跟我一起吧！

    住處我可以先幫你安置，等你將來有了積蓄再置辦自己的產(chǎn)業(yè)。”

    沈暢鄭重的向我深深鞠了一躬：“世子的恩惠……”

    我打斷了他后面的話：“不是，不是恩惠，你不要誤會，如果你留下，與我將是平等合作，互惠互利的關(guān)系

    也許我是給了你一個機(jī)會，但也是看中你能為我創(chuàng)造價值。如果你的能力達(dá)不到或人品靠不住，我也會終止合作關(guān)系。

    當(dāng)然，如果你對我的行事作風(fēng)看不上，或者對我的構(gòu)想不贊同，也可以提出意見或者隨時離開。

    若是這樣，你愿不愿留下試試看！”

    這是我能想到人與人之間最舒服的相處方式：坦誠相對，平等互利，各不相欠。

    沈暢聽我說完露出喜色：“如此甚好！自然愿意！可我還是要說感謝！真的非常感謝！”

    他不愿意住在王府，就給他在近處找了住處，借給他些銀子，約定好下次見面的時間。

    誰也不會想到經(jīng)過那樣一場“死去活來”的變故，本該勢同水火的兩個人，由于我們彼此的寬恕，如今卻成了關(guān)系密切的伙伴。

    回到府里，父親喊我過去，商議婚禮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