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
緊握著那只耳環,腦子里亂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昏昏沉沉朝著遠處有亮光的地方走。 白天買的禮物,已經讓小白和大刀幫我送下去了。 除了父母親的,府里兩個姨娘,兩個弟弟,一個meimei、三個貼身丫鬟都有份兒…… 手里這只耳墜子是我今天早上親自買的,自然認得。 而且這個年代都是手工作坊,幾乎沒有重樣的飾品,這幅耳墜子價格不低,也不是下人買得起的。 唉……只是這個人,我要如何處置?這件事弱說出去后果會非常嚴重。弄不好幾條人命就沒了。 若壓下來不說?這么大的事兒,怎么壓下來? 想到我那多愁善感的老父親,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煩亂的很。 突然,聽見前面有人小聲喊我,跑過去一看,果然是小白打著燈籠來找我了。 見到我,他激動壞了。 小白說:“我們幾個看您這么晚一直沒回來,都以為您歇在初嵐院子里了。”說到這里還一臉猥瑣的傻笑。 感覺到我的殺氣,他又清清嗓子正色道:“但是春煙姑娘卻說‘絕不可能’。估摸著天黑您興許是迷路了。讓我們趕緊出來找找。” “唉…”我不禁感嘆:“還是女人靠譜啊!心思細膩,敏銳。你們這幾個傻蛋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嗎?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對秦初嵐有意思?” 可能是我平時太好說話,小白竟然膽大包天的咕噥道:“我們這幾個傻蛋也想不到,有誰能在自己府里頭迷路啊!” 我氣的在后頭踹他,他打著燈籠跑出老遠,好像又突然意識到得給我打燈籠照亮兒,既怕我踹他,又不得不試探著往我這邊湊。 我被他的傻樣子氣的直樂。心中的不愉快暫時丟在一旁。 第二天一早我去給父親、母親請安,看父母難得有這樣平靜安寧的愉快時光。真的不忍心去破壞。 我記得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真正傷害你的人不是造謠的敵人,而是那個把謠言傳遞給你的朋友。 同樣,這件事若由我散播出來,我就成了那個捅刀子的人。 人生苦短,就讓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煙消云散吧。 打定主意,我把那件事情壓在心里沒有說。 回到院子,阿信已經等在那里,他說,醫館已經選好地方了,價錢也談的合理,等我今天過去看看拍板盤下來,這事兒就成了。 說來也巧,那地方我們去過,就是上次跟那幾個“賊友”去十香齋沒吃成飯,去喝茶的那間茶館。 茶館生意平淡,老板是外鄉人,打算這次過年回鄉繼承祖產就不回來了。 二層小樓,地段、面積都合適,裝修也不算陳舊,稍微收拾一下改改布局就能使用。 見我很滿意,老太醫也松了口氣。 我與他商議一樓坐診,抓藥。茶館的桌椅板凳不用撤走了,重新擺放下位置,剛好供大家排隊休息用。偶爾辦個講座也方便。 二樓擺幾張小床,可以用來做些針灸拔罐的理療。 看地方寬裕,我計劃隔出個單間,做好消毒,以后還可以進行簡單的外科縫合。 做這些事情都需要銀子,提到這件事兒,大家面面相覷,抓耳撓腮。 憋了半天老太醫試探著問:“要不然您去找皇上讓戶部批一些?” 他們不知道,我弄這事兒,原本就是來“贖罪”讓皇上撒氣的。 估摸著我越為難他越舒心。問他要錢?也許能要來,但那樣一來,又多一筆賬被他記在心里,遲早要還的。我看還是算了吧,少去招惹他為妙。 阿信見我看他,趕緊擺擺手往后躲:“我一介武夫。打斗的事情找我,這些動心思的事兒您就饒了我吧!” 不是說好的三個臭皮匠勝過諸葛亮嗎?一個個都這水平可還行? 我有些喪氣,瞥了一眼那個黑黑瘦瘦的“小猴子”,見他眼睛亮亮的,好像有話要說。 就問他:“你呢?你有什么好主意沒有?” 他看樣子早就期待這一刻了,開心的從椅子上蹦下來,轉了轉眼珠對我說:“我看最好賺的是香火錢,是不是可以設個佛龕……” 他話沒說完,老太醫臉色都變了,急忙堵住他的嘴:“小混賬!這話豈是能混說的!這種主意可不能打!惹怒天上神明,會有報應的!” 這小孩太棒了!一句話讓我茅塞頓開!我激動地抓住他:“小猴子!不是,你叫什么來著?我以后還是叫你小猴子吧!你真是太聰明了!太棒了!” 小孩得了夸贊開心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也不計較我給他取綽號。 老太醫一臉憂慮的抓著我說:“黃口小兒胡言亂語,世子莫要當真啊!這可萬萬使不得啊!” 我說:“沒事兒,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就算是佛祖知道了都得夸咱們聰明。這是善舉,有功德的。您放心就好,這事兒我來安排。保證不犯忌諱。” 看老太醫還是愁眉苦臉的,很不贊成。我只好先岔開話題,問他:“這附近醫館藥鋪有幾家?什么樣的規模?我們如此一來會不會砸人飯碗?” 他嘆了口氣說:“前幾天找人打聽過了,一共兩家,規模不小。但義診堂的大門一開,他們一定是會受影響的。而且……” 見他欲言又止,我說:“徐太醫有什么想法,無需顧忌,但說無妨!”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善門好開,善門難閉啊!升米恩,斗米仇,還望世子三思啊!” 他的提醒讓我冒出了冷汗,之前只憑一腔熱血,想為百姓做點好事,卻險些忘了這一點!人是有劣根的。 當索取成為習慣,給予就變得一文不值,當布施者停止這個動作時,接受者就會生出怨恨。 這樣不但幫不了他們,還會蠶食他們本性中的善良,助長貪婪,反而害了他們。 看來我得想個萬全之策才行! “銀子先從我府里支,需要多少問我要。先按我們商議的布局來安排。 正沖著大門靠墻的地方空出來,擺個大大的佛龕,旁邊放個大一點的功德箱,至于供誰,我再想想。 現在家家戶戶都在忙年,工錢給高點,不怕找不到人手,爭取年前這幾天就歸置好。 剩下的問題我會盡快考慮清楚,想出解決方案的。” 交代完畢,留下大刀和阿信給老太醫幫忙,我帶著小白回府。 小猴子和老太醫的話讓我很受啟發,我腦子里大概有了計劃雛形。 草草用了午膳,把自己關在屋里,細細考量一番。 這個時代的人還是很迷信的,我的傳奇經歷已經家喻戶曉,不用特意炒作都能拿來當噱頭。 我打算在這上頭下下功夫做做文章,只要塑造起一個精神偶像,那就不愁沒財路。 要說這也算不上詐騙,不過是個精神寄托,反正都得求神拜佛,去哪兒求都一樣。 去山上還不如在家門口方便,這些銀子都用在百姓身上,也不算是作惡。 至于“升米恩,斗米仇”的顧慮,我也想好了對策。 為了不讓大家養成白拿白占得習慣,我決定把義診改個方式。 有錢的可以隨意捐功德,捐的銀錢數目寫在神龕前的功德牌上。供大家瞻仰,感激膜拜。 沒錢的,除了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和十歲以下的小孩,免費治好病后要來做幾天義工。 這樣既解決了人手問題,對于受恩惠的人也不算是只索取不付出,保留了他們的尊嚴。 另外釣勝于魚是不變的真理,我覺得開講座教給大家養生防病的知識,遠比免費看病還要重要。 所以計劃每周開辦講座,甚至可以召集同行,成立醫者協會互通有無。 至于對同行業的沖擊,我打算跟他們打個商量。 愿意合作的醫館,義診所需藥材從他們藥鋪里購買。 他們醫館的大夫也可以加入到義診的隊伍中,如果我們醫館將來有進項,也會跟參與者分紅。 當然這些構想目前還不夠成熟,有待日后在實踐中完善。 我相信沒有什么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對于我而言,想要弄個賺錢的買賣也是易如反掌。就像當初撲克牌的生意。 只是以我目前的身份不方便自己出面。如果將來能找到合適的合作伙伴,倒不防“發明”些東西出去賣賣。 商人被人看輕,但沒錢真的寸步難行啊!任何偉大構想和遠大的志向都得用銀子做基石。 事情大概有了頭緒,心里有了著落。用人之際,我想到前幾天那幾個為我馬首是瞻的慫包紈绔。 讓小白拿來他們自己簽下的名冊,仔仔細細查閱了一遍,從名號上可以看出他們有的是高官的子弟,有幾個是我家的遠親。 看來我還真是他們“大哥”。只是從外形上這基因看著相去甚遠。 冬天天黑得早,用過晚膳天就已經黑透了,給父母親講了醫館那邊的進度,讓他們寬心。 怕他們擔心,沒敢提設立神龕弄銀子的事情。 父親在袖子里掏出幾張千兩面值的銀票遞給我說:“以后需要銀子就跟為父說,斷不要為了這些事情受難為。差事做得好就做,做不來也跟父親說,不要一個人受著。” 我接過銀票,把眼淚憋回去,用錢的節骨眼兒上我也不矯情了。 心中暗暗發誓:這樣善解人意疼惜我的父母親,我一定要保護好他們,好好孝敬他們! 說了這會兒話的功夫天就不早了,我離開的時候,突然想到昨天與初嵐的約定。 拐個彎就往初嵐院子走去,天色已晚,想起昨天迷路的遭遇,后悔沒留小白在身邊。 每次到父母這里來,因為他們總與我有體己的話要說,時間會比較長,不忍心讓小白他們在一邊“罰站”,所以總會打發他們先回去。 現在看來,走夜路時我還是非常需要有人陪伴的。 盡管變成了男人,對黑暗的恐懼始終還是沒法克服,甚至生出了有人跟在身后的恐怖幻覺。 不敢回頭看,加快腳步小跑起來。 拐彎看到初嵐院子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呼吸一滯,有人在身后捂住了我的口鼻,不等我掙扎出聲,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