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舞足蹈的熊孩子四皇子簡直都快氣瘋了。他在路上被阿六追上拎住時，本來就想嚷嚷求救的，可被阿六在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隨即就是一句“你想讓人看皇子當(dāng)街亂嚷嗎”，他立刻就閉上了嘴，只能拼命掙扎來抗?fàn)帯?/br>
    奈何他這短胳膊短腿，哪里比得上當(dāng)年同等年紀(jì)就殺過人，如今更厲害的阿六？

    此時此刻聽到葛雍這一句話，四皇子終于如夢初醒，立時大聲叫道“老祖宗，救救我，他瘋了！他在路上就打我屁股！這是誘拐，這是綁架……唔！”

    還沒能來得及把話說完，四皇子屁股上就又挨了一巴掌。盡管那力道不輕不重，但對他來說還是挺疼的，而且相比于疼痛而言，更大的是屈辱！他完沒想到阿六當(dāng)著葛雍和褚瑛齊景山的面還敢打他，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你……你還打我！”

    “不敬師長，該不該打？”淡淡說了一句話后，見四皇子登時閉上了嘴，阿六這才再次直接在人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不敬兄長，該不該打？”

    這一次，四皇子直接就炸了“我沒有不敬兄長！我一向都對三哥他最好的！是他一直都騙我，是他偷偷讓我，是他裝成比不上我……”

    沒等四皇子把話說完，阿六再次一巴掌拍在這位龍子鳳孫的臀上，這一次卻加了幾分力道。預(yù)料不足的四皇子登時哎喲一聲，隨即意識到失態(tài)，他登時吸了一口氣，狠狠咬住了嘴唇。下一刻，他就聽到了阿六那冷淡的聲音。

    “是他在讓你，騙你，還是你心亂了？”

    剛剛見阿六夾著個四皇子進(jìn)來，大吃一驚的三位老人家，此時此刻終于體會出了幾分意味，最初的驚疑就變成了看熱鬧的閑適，別說葛雍，就連一度起身的齊景山和褚瑛也都坐了下來。褚瑛更是還有興致低聲打趣道“葛老頭，你聽聽剛剛四皇子的稱呼。老祖宗……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皇家那位長輩呢！”

    葛雍瞧著眼淚在眼珠子里頭打轉(zhuǎn)，臉上卻露出了幾分茫然的四皇子，只覺得看到了小時候被自己教訓(xùn)過的那個熊孩子皇帝，也沒理會褚瑛的調(diào)侃，呵呵一笑道“小家伙是急著求救亂叫一氣……再說了，在學(xué)問方面，我當(dāng)他老祖宗也沒什么不夠格吧？”

    反正都是老朋友，既然葛雍擺出了我就是這么厚臉皮的架勢，褚瑛也無話可說了，只能在那里哼哼道“你個老小子還不是仗著皇上尊師重道……看你把張壽慣成了什么樣子，張壽又把這小子慣成了什么樣子！連四皇子都敢打，傳出去也不知道多大風(fēng)波！”

    “誰敢說？”葛雍見阿六這會兒沒再動手，卻依舊夾著四皇子沒放下來，后者則是正在茫然失神，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就沖著剛剛那驚慌失措進(jìn)來通報的啞仆打了幾個手勢，等人躬身一揖退出之后，他就干咳道，“放心，阿六這小子很有分寸的。”

    然而，他話音剛落，卻只見阿六竟是再次揚(yáng)起巴掌在四皇子的屁股上拍了一記。這一次，四皇子嗷嗷叫了一聲，終于回過了神來，隨即立刻大聲叫道“六哥你干嘛又打我！”

    只聽到這一聲稱呼，葛雍就知道，四皇子算是變相認(rèn)錯了。他立刻笑吟吟地問道“阿六，教訓(xùn)教訓(xùn)人就行了，可別真把這孩子打壞了！你說說，這到底怎么一回事？”

    阿六卻素來不喜歡解釋什么前因后果。他隨手把四皇子放下地，見人揉著屁股就立刻一溜煙地竄到了葛雍身邊，隨即氣惱而幽怨地瞪著他，他就直截了當(dāng)?shù)刂钢幕首拥馈袄咸珟焼査约骸！?/br>
    見葛雍把自己拉到面前，三位老者六只眼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四皇子登時有些心虛。然而，他左顧右盼想要躲避這些審視的目光，奈何除非低頭卻完躲不過去，而他又是素來最不喜歡低頭的。于是，遲疑片刻之后，他就小聲把今天面試時的經(jīng)過說了出來。

    當(dāng)說到三皇子不但給人出難題，自己也狀態(tài)神勇過五關(guān)斬六將時，他就滿臉不忿地說“我在三哥面前從來都是光明正大的，什么事都不瞞著他，結(jié)果他卻偏偏瞞著我！他明明很厲害的，卻老是表現(xiàn)得不如我，那不是他在騙我，在讓我，那是什么！”

    說到這里，他理直氣壯地梗著脖子，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葛雍、褚瑛和齊景山，都用一種很微妙的表情看著他，就好像他臉上長著什么奇怪的東西。足足好一會兒，他就只見葛雍突然把雙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使勁壓了壓。

    “小四郎啊，如果你把謙讓當(dāng)成了欺騙，那你這個弟弟確實(shí)就太不像話了！”葛雍起頭口氣溫和，但語氣突然轉(zhuǎn)厲，見四皇子愣了一愣，他就語重心長地說，“再者，你怎么知道就是你三哥讓你，而不是你擅長表現(xiàn)，而他一向都反應(yīng)慢半拍，所以這才落在了你的后面？”

    四皇子頓時有些發(fā)急“可他這次……”

    “他這次怎么了？不就是突然大發(fā)神威斬落一群對手，也包括你這個弟弟嗎？狗急了還跳墻，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更何況你三哥也就是平時不聲不響靦腆膽小，其實(shí)卻資質(zhì)不錯，又肯用功？為了自己喜歡的老師，為了自己喜歡的課程，他拼一把不是應(yīng)該的？”

    葛雍可比四皇子更擅長應(yīng)對這種場面，三言兩語一說，就只見四皇子業(yè)已啞口無言。而他接下來一松手，往太師椅上就這么一靠，隨即就似笑非笑地說“再說，臨場發(fā)揮這東西，本來就是看氣勢。你三哥心無旁騖，只想著一定要考上，所以當(dāng)然無往不利。”

    “至于你小子……你竟然會在最后一組面試的時候出那樣離譜的題目，你捫心自問，想的難道不是絕對不學(xué)你三哥，絕對要憑自己的本事突破重圍？呵呵，結(jié)果呢？你那一門心思的三哥倒是成功了，你小子卻心有雜念，結(jié)果考砸了還遷怒于人？”

    “我……”四皇子的辯解才剛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再次砸了當(dāng)頭一棒。

    “小四郎，人生在世，總有成功，總有失敗，而這些之外，更重要的是對手。你和你三哥從小一同長大，兩個人既是兄弟，也是對手，只不過你之前沒想到過這一點(diǎn)而已。你想沒想過丟下那種話跑出國子監(jiān)，你三哥會怎么想？你老師會怎么想？你父皇又會怎么想？”

    見四皇子成功被葛雍一通組合拳給打得完發(fā)懵，眼眶中淚水還在，但人的精神狀態(tài)不再是一出現(xiàn)時的氣呼呼只會委過于人，被一訓(xùn)斥就茫然失神，而是似乎正在后悔，阿六就知道，自己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

    他對葛雍和褚瑛齊景山拱了拱手，隨即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就走，根本就沒去想自己打了四皇子的屁股，回頭人惱羞成怒報復(fù)他是個什么后果。可他不想，不代表別人就不去想，因此他才剛出了書房大門，緊跟著就只聽后頭一陣腳步聲，接著又是四皇子的叫聲。

    “六哥，六哥！”

    阿六倏然停步轉(zhuǎn)身，見四皇子一溜煙沖了出來，結(jié)果面對他那張冷臉之后，立刻硬生生停在距離自己只剩下三四步遠(yuǎn)的地方，他就淡淡地說道“如果四皇子你覺得委屈，剛剛我打你那幾下，你現(xiàn)在就可以打回來！”

    “不不不！”四皇子立刻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盡管這會兒屁股上還有點(diǎn)疼，剛剛挨打時的疼痛和屈辱感他還記得清清楚楚，可老虎屁股摸不得，這道理他還是懂的。就算阿六這么說了，那肯定就是當(dāng)真的，他現(xiàn)在確實(shí)可以上前去打回來，但他可不敢。

    就如同父皇一貫很信任張壽一樣，父皇其實(shí)也一直都沒拿阿六當(dāng)外人——甚至還曾經(jīng)當(dāng)著人的面煞有介事地和他們打賭，說誰能讓阿六破顏笑一笑，那就給什么賞賜之類的……雖說他不知道是不是因?yàn)槿撕透富室恢倍己苄刨嚨幕ㄆ咂鋵?shí)是師徒，但他可是被花七打過的！

    小時候父皇擔(dān)心他和三哥太嬌氣，把他們丟給花七去訓(xùn)過幾天，希望他們能夠有危急關(guān)頭的自保能力，結(jié)果他們自保能力倒是沒訓(xùn)練出多少，屁股上卻沒少挨過踢！

    四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想起這么多亂七八糟的念頭。此時此刻，他搖搖頭試圖驅(qū)散這些毫不相干的東西，但在阿六那幽深的眼神注視下，他最終還是把剛想到的那些話都忘了。

    他低下頭，用極低的聲音說“六哥，我……我跟你回去。”

    阿六有些訝異地掃了一眼四皇子，見別扭的熊孩子一面說一面左顧右盼，就是不肯直視自己，他就上前兩步，突然拽住了人的手腕。這一次，四皇子立時想到了被人挾在臂彎下頭到了葛家的那段經(jīng)歷，一時嚇得慌忙大叫道“我們正常回去，我不要再被你夾著走了！”

    可那抗?fàn)幐緹o效，他隨之就被阿六順手甩了出去。正當(dāng)他以為抗?fàn)師o效，自己又要遭遇什么疾風(fēng)驟雨的洗禮時，整個人在空中飛墜落下，他不禁駭出了一身冷汗，可下一刻他就覺察到，自己似乎趴在了一個人身上，再定睛一看，不正是阿六在背著自己？

    當(dāng)耳邊傳來了一句抓緊時，他不敢遲疑，下意識地?fù)Ьo了阿六的脖子。

    隨著阿六迅速跑起來，剛剛還驚疑不定的四皇子漸漸安下心來，心里竟有些激動。尤其是當(dāng)阿六背著他出了葛府，他發(fā)覺人竟是不走正路，隨即突然拐上一條暗巷，又非常利落地躍上了一面墻頭時，他就更加興奮莫名了，但也情不自禁更抱緊了阿六的脖子

    “六哥，這是不是……是不是就是書里做俠客的感覺？”

    阿六微微一愣，隨即頭也不回地說“你看的什么圣賢書里會有俠客？”

    “當(dāng)然有啊，《史記》就有刺客列傳，李太白還有一首《俠客行》呢！”四皇子頓時自知失言，連忙振振有詞，可迎來的卻是阿六呵呵一聲笑。下一刻，他就發(fā)現(xiàn)阿六的行進(jìn)路線一下子開始變得忽上忽下毫無規(guī)律，不少時候還會側(cè)翻，嚇得他一面摟緊，一面哇哇亂叫。

    “我說，我說就是了！不是圣賢書里頭的，是我在父皇乾清宮東暖閣書架上找出來的傳奇！那一次還被父皇發(fā)現(xiàn)，結(jié)果看到我偷瞧這書，父皇就彈了我腦門，后來唏噓不已地說，他當(dāng)初和我這般年紀(jì)時，偷看這書卻被葛老太師發(fā)現(xiàn)……老太師也就彈了他一指頭。”

    阿六的嘴角頓時微微上翹，隨即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下次你可以告訴皇上，少爺其實(shí)滿肚子這樣的故事。當(dāng)初在融水村的時候，他常常在睡不著覺的時候給我講。”

    “啊？”四皇子沒想到張壽竟然除了會講史書中的故事，竟然還會講俠客的故事。原本他就興奮，再加上阿六這會兒的路線不再像最初那樣奇詭，他少不得纏著阿六給自己講一段。于是，在葛府到國子監(jiān)這一段并不長的距離，阿六竟真的給四皇子講了一段大唐游俠傳。

    雖說阿六并不是過耳不忘的人，也不像說書人那般，抑揚(yáng)頓挫，鉤子包袱左一個右一個，最后還要來一段且聽下回分解，再加上時日長久，他記得不那么清楚，講得頗有些清湯寡水，平淡異常，可對于四皇子這年紀(jì)的孩子來說，只要故事新奇就完足夠了。

    一路上，他一個勁地追問后續(xù)劇情，原本還時不時扭頭去觀察的沿途建筑和風(fēng)景，這會兒也完顧不得了，甚至完沒注意阿六已經(jīng)一個騰躍輕輕巧巧帶著他翻過了一道圍墻。當(dāng)最終阿六突然停下，他忍不住再次催促人往下講時，突然就察覺到四周環(huán)境不對。

    還死死抱緊阿六脖子的他慌忙抬頭，卻只見迎面不遠(yuǎn)處，那個正神情莫名瞪著他的人，不是自家父皇還有誰？而在父皇旁邊，還有周祭酒和羅司業(yè)，以及一個完陌生的中年人。至于尚未散去的那些圍觀人等，他干脆就完忽略了。

    從阿六背上滑落下來，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地，心情糾結(jié)的四皇子遲疑了一下，隨即整理了身上衣衫，昂起頭來大步上前，到了皇帝面前就深深一揖道“父皇，之前是我錯了！是我自己在面試的時候選錯了方略，后來在筆試的時候又自不量力，壞了心態(tài)。”

    “今年考不上就考不上，明年我再考！”四皇子低著頭，甕聲甕氣地說，“輸給三哥一次，沒什么了不得的，我下次憑自己的本事贏回來！”

    原本在聽完張壽的新章程之后就心情不錯的皇帝，此時頓時哈哈大笑，一把就將幼子給拉了起來，隨手摸了摸人的額頭“你當(dāng)著這么多的人面說了這樣的話，若是完不成，那可是丟你自己的臉！回頭等張壽和三郎出來，你去賠禮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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