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三章 奇葩,送禮
張壽起初覺得宋大廚來找自己敬酒和說話,僅僅是因為抒發心頭郁悶,可沒想到人竟然嘮嘮叨叨一大堆,最后這才拐上了比較正常的話題,又是擔心和永平公主吵的這一架要不要緊,又是擔心是否會被追究。 他一邊聽一邊小口啜飲,喝盡了自己手中那小酒杯中的米酒,旋即笑吟吟地說道“要追究的話,你當時在現場就被打出去,又或者押送到哪關起來了,哪里還會讓我帶你回來?再說,華四爺不是還上來為你求了情?公主和司禮監那位楚公公之后不都是不為己甚了?” 雖然張壽說得輕巧,但宋舉人呵呵一笑,醉意醺然地歪著頭說“我和華四爺總共也就見過一次,人家比我就大那么幾歲,已經是蘇州華家的當家,我卻是個吊兒郎當,得靠家里養活的宋家子弟,他為我求情,只不過是一個上三樓和大人物套近乎的借口而已!” 瞧不出這個挺奇葩的宋舉人,確實在某些方面挺敏銳的! 張壽稍微調高了一點對宋舉人的評價,至少把人從單純笨笨的二愣子提高到了略通人情世故,只是大部分時間懶得去考慮周詳的廚呆子。于是,他就輕松地笑道“總之,不管華四爺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他的求情,公主接受了。總而言之,你放一萬個心。” “公主從前在京城就是出了名喜歡推薦才子的性格,見到你這樣的堂堂舉人竟然不顧君子遠庖廚的古訓,所以未免有些恨鐵不成鋼,那點爭執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你走的歪門邪道來參賽,只要你確實做出了好東西,身份也沒什么可疑的,沒人會追究你。” “說不定,以皇上那特立獨行的性格,還會記住你這樣一個人才。” 要是換做別的讀書人,鐵定會認為這人才兩個字是諷刺,所謂皇帝會記住更是譏笑,此時輕則暴跳如雷,反唇相譏,重則拂袖而去,割袍斷義——當然宋舉人和張壽也還不熟,距離割袍斷義的程度還差點兒——而宋舉人這會兒的反應,確實和常人的范疇距離很遠。 “皇上會記住我這樣一個人才?記住我的廚藝嗎?那要是我現在立刻去開一家店,皇上會不會因為聽說我的事,特意微服私訪來品嘗一下?哎呀,到時候我應該怎么招待才好……” 張壽眼睜睜看著宋舉人捧著空空如也的酒碗就開始在他面前轉圈圈,口中念念有詞,他簡直是又好氣又好笑。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會腦補的人! 可笑過之后,他卻覺得,宋舉人之前和永平公主的那番爭執一點都不奇怪了。宋舉人分明是很多時候都一門心思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之所以還會去考出那么一個舉人,只是因為家里人逼著,天賦不錯,讀書大概也挺勤奮,而且也很會裝喜羊羊,其實卻是灰太狼。 好像這形容也不太準確,但總而言之,這種人不暴露本性也就算了,一旦暴露,天皇老子在面前他也要爭出一個輸贏來!所以,永平公主被氣哭了,而朱瑩也會錯了意思。 他咳嗽一聲提醒道“醒醒,先醒醒!宋兄你現在還是我這張園的座上賓,你的店現在還八字沒一撇呢,先別做皇上親自光顧的美夢!” 宋舉人那團團轉這才終于停下,他按著腦門想讓熱乎乎也同樣暈乎乎的腦子平靜下來,可剛剛看人給張壽敬酒多喝了兩碗,后來和人劃拳又多喝了幾碗,然后親自上前給張壽敬酒再次喝了一碗,酒量其實并不高明的他已經確確實實有些醉了。 很喜歡市井那種氛圍,所以才和幾個小家伙劃拳,嚷嚷聲雖大,其實輸了不少,此時他并不覺得自己喝多了,搖晃了一下腦袋,見那邊廂一群小子們正在三三兩兩聚在一塊商量著什么,終于又回過頭來,看著張壽嘿嘿笑了起來。 “張博士,我很羨慕你,既有國色天香,性情明快的未婚妻,也有不會管頭管腦的家中長輩,還有信得過你的君王。但我現在最羨慕你的……” 他猛地一揮手,使勁一劃拉,把滿院子的人都給圈了進去“我現在最羨慕你的是,過一個生日,有這么多人真心實意地為你高興,祝你天長地久!真的,我看得出那些小子是真開心,不是只為了今天能大吃大喝熱鬧一番,我之前還聽到人在竊竊私語怎么送賀禮給你!” 因為動作太大,宋舉人腳下一滑,險些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所幸張壽剛剛就覺得他狀態不對勁,一個箭步上前把人一把拽住,卻險些被這勁道太大的家伙給拖到了地上去。而等到他再看時,就只見宋舉人已經睡眼惺忪,仿佛直接醉過去了。 而這家伙在醉過去的同時卻還不老實,嘴里一個勁地嘟囔道“我要在京城開一家最大的糖水鋪子,天大地大,甜食最大,那么多有錢有勢的千金夫人們,我就不信生意不好!以后我每開一家店,就會有一堆人來賀喜送禮,我也要收禮!” 見人已經直接往地上躺了,自己再不松手只怕也得被拉過去墊背,張壽只好無奈松手,隨即叫了老劉頭過來,吩咐把人安置去客房。可還沒等老劉頭叫楊好幫手把人給架起來,他突然又想到了之前完忘記的另一件事。 “對了,之前瑩瑩不是派人去接他身邊的那個書童了,如今人呢?” 此話一出,他就只見老劉頭面色一僵,楊好則是一臉傻乎乎的表情,一看就知道前者知情,而后者不知情。他當下就讓楊好再去叫鄭當過來把宋舉人架走,隨即就盯著老劉頭問道“怎么,這點小事難不成還有什么紕漏?”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了阿六那熟悉的聲音“那個笨笨的家伙之前說話避重就輕了。” 老劉頭看到阿六出現了,立時如釋重負,趕緊搪塞道“少爺您之前和大小姐在花園里賞風景,朱家那個護衛就過來報信了。這事兒挺復雜的,還是讓阿六對你說……” 沒等人開溜,張壽就直接將人一把按住,皮笑rou不笑地說“誰不知道你嘴碎,阿六卻是個悶嘴葫蘆,誰更適合來解說事情原委還用問嗎?別賣關子了,說!” 見實在是逃不過,老劉頭這才無可奈何地說“那位宋公子真是天底下第一奇人。他隨身不止帶了一個書童,還有兩個隨從護衛,一個馬夫,然后他為了去興隆茶社那邊參加御廚選拔初賽,把人都藥倒了。書童被他綁在了床上,兩個護衛被他綁在了床腿上。” 他頓了一頓,哭笑不得地說“這還不算,他還給自己的坐騎下了巴豆,讓馬夫帶著馬去找獸醫治。當大小姐的人趕到那客棧救人的時候,正值馬夫匆匆趕回來,一見客房里的情形就嚷嚷著自家公子被人綁票了,那嗓門嚷嚷得三條街外都聽到了,整個客棧都亂了套!” 看來我還低估了這家伙,這何止是奇葩,這簡直是天下名列前茅的奇葩! 騙走馬夫,藥倒護衛和書童,就為了去御廚選拔上一試廚藝,宋公子,你成功地讓自己名鎮京城,但凡廣東首富宋家在京城有什么輩分高的人物,都要快氣急敗壞找上門來了吧? 目瞪口呆的張壽揉著眉心,簡直覺得自己今天這生日的精彩程度,絕對不比去年差。單單那位醉醺醺被架下去的奇葩一個,就頂得上去年那個死于話多的叛賊頭目和一堆叛賊了! “那后來呢?你不會告訴我說,那個馬夫和宋家仆人跑到宛平縣衙大興縣衙又或者干脆是順天府衙去報官了吧?”真要是那樣的話,他真是懶得救這奇葩了,把人丟出去,讓宋家那些長輩來打死這個做事太出格的小子算了! “沒有沒有。”老劉頭趕緊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朱家那個護衛精明,趕緊亮明身份,說知道宋公子如今的下落,好說歹說把馬夫和仆人們哄了出來。想著咱們家應付這些人沒經驗,就一股腦兒先把他們都接到趙國公府去了。消息傳來時,朱宏還使勁安慰我。” “他說……”老劉頭稍微吞吞吐吐了一下,繼而就干笑道,“既然有太夫人和夫人捎話,說些許小事,還請少爺不用掛心,她們會料理得妥妥帖帖,那就肯定沒事了。” 居然送去了朱家!張壽頓時面色古怪,心想朱瑩的護衛真不愧很有朱瑩的風格,生怕給他惹麻煩,于是就把人送去了趙國公府!而太夫人和九娘婆媳就更加有攬事上身的擔當,直接把那幾個倒霉的家伙留住了,還輕描淡寫地說這是些許小事。 嗯,也好,這下就算事情能夠傳開,估計宋家找人的話也會先去朱家…… 想了一想,他就又問道“那宋公子可知道了這件事?” 老劉頭頓時呵呵一笑“這是他家的事,哪能不告訴他?他呆了老半天,最后很光棍地迸出一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然后就該干什么干什么了。說實話,我長這么大,還真是頭一回見這樣的富家子弟,他也真夠膽大妄為,真夠下得去手!” 呵呵,這奇葩都能和永平公主爭執起來,對自己人當然也下得去手! 張壽輕輕舒了一口氣,隨即無奈地說“既然事情趙國公府接過去了,那我們就不管了。” 老劉頭就擔心張壽一時忍不住要管閑事,此刻立時連連點頭“對對,不管才好,不管才好!他惹的事,干嘛要我們幫忙收場?” 就連阿六也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沒錯,一人做事一人當。” 張壽正想提醒阿六,這俗語貌似用錯了地方,他突然就只聽到一個響亮的嚷嚷聲“少爺,大家要給您送賀禮了!” 聽到這聲音,張壽立時把剛剛關于某奇葩的那些想法都丟開到了一邊,大步回席。還不等他入座,就只見剛剛敬酒的隊伍瞬間重現,須臾就是長長一隊。然而,和最初那僅僅是一群少年相比,此時隊伍當中還多了幾個小丫頭。 至于起身晚了的十幾個成年男女,見再次被一群小孩子搶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畢竟,張園的人員構成很復雜,融水村那些從前壓根沒有豪門大宅當差經驗的半大孩子占據了絕對的主流,總共有十一個男孩,年齡從八歲到十六歲不等,四個女孩,年歲從十一歲到十三歲不等,兩個在村中度日艱難的寡婦,兩個在村中一把年紀卻依舊親自下田的孤老。 兩個寡婦如今負責漿洗,兩個孤老如今在東北角菜園種著幾畝菜地,府中大半菜蔬都是出自他們之手,沒有一個吃白食,都可以稱得上是自食其力。 再就是趙國公府借調過來幫忙的兩位mama,兩位管事,兩個園丁。剩下的,則是阿六不知道用何等手段收伏的一群成分很雜的人——包括門房瘸子安陸在內的三人,包括外頭廚房的徐婆子,包括灑掃兼護院六個人。 此時此刻,后頭那一幫或出自趙國公府,或出自市井的成年人就眼睜睜看著興高采烈的半大孩子們搶在他們前面,排隊給張壽送禮,他們雖然覺得那排隊的架勢怎么看怎么滑稽,但張壽明顯并不在意,他們也就無話可說了。 只是,看著最后頭的兩個寡婦和兩個老頭,他們就忍不住三三兩兩交換了一個眼色。 除了張園,大概再也沒有哪家在招收奴仆的時候,還會捎帶上寡婦孤老這樣的人了。 而張壽收到的第一件禮物,就讓他差點覺得這年頭的孩子簡直比后世還要早熟。送禮的正是之前那個祝他早日洞房,早生貴子的小子,人竟然神秘兮兮地從懷中掏出一本書,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還不等他低頭翻看,人就慌忙阻止了他。 “不能看,千萬不能現在看!您以后和大小姐一塊看就好!” 張壽疑惑地瞄了人一眼,見這小子撂下這話就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他不禁生出了一種非常微妙的預感——這個臭小子……不會送他春宮畫吧? 他幾乎想都不想就立刻翻開看,心里打定主意如果是的話,哪怕把這其他送禮的人都姑且先晾在那,他也非要把人抓回來狠狠揍一頓。可當翻開一看,發現是一本傳奇故事,他那提著的心就姑且放下了。可他很快發現,自己高興得實在是太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