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喜歡
葛雍一番話,算是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尤其是當(dāng)扮相清麗的晴雨出現(xiàn)時,在場的大多數(shù)男人多數(shù)都把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能作為聽雨小筑的頭牌之一,她原本就天生麗質(zhì),此時不施粉黛,布衣荊釵,竟是比華服美飾更給人幾分驚艷。 張壽卻才聽了幾句臺詞,就知道這是倒敘寇白門籌措黃金后,與想要重修舊好的保國公朱國弼一刀兩斷的一幕。當(dāng)然,寇白門還是寇白門,朱國弼卻換人了…… 前景故事和人物小傳都是他做的,他更是看過眾多關(guān)于秦淮八艷的演技或好或不好的電視劇又或者話劇,深知晴雨那演技興許還比不上后世的流量小花,因此看了片刻,他就趁著其他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晴雨的臺詞和劇情上,悄然繞到了朱瑩身后。 果然,心思根本就沒在看戲的朱瑩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眼睛一亮的同時,她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隨即悄悄拉了他從側(cè)門溜了出去。 也許是因為十二雨的名聲實在是太大,別說吳氏被葛雍請去設(shè)了隔屏看熱鬧,張壽帶來的那些小家伙也都溜了過去,葛府之中的仆役哪怕那些又聾又啞的,其余人也都去討了端茶遞水的差事,從而好在旁邊看熱鬧,所以院子里竟是空空蕩蕩。 溜出來的朱瑩忘了穿大氅,不禁冷得直跺腳。而張壽也是出來方才注意,當(dāng)下就笑拉著這位大小姐,直接溜去了葛雍的書房。進(jìn)門之后,他就熟門熟路借用了老師的廚具,在小銅爐中加了無煙的紅螺炭,專心致志地?zé)悴琛?/br> 朱瑩盯著張壽那專注烹茶的臉看了好一會兒,隨即忍不住說道:“阿壽,你不是說不擅長茶道,品不出茶葉好壞的嗎?” 張壽頓時動作一頓,心里苦笑說那時候想得是讓你敬而遠(yuǎn)之,所以隨口瞎掰,可嘴里卻還不能這么說,只能一本正經(jīng)地說:“所以,我只是在附庸風(fēng)雅!” 朱瑩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笑出聲來:“可你這附庸風(fēng)雅,比那些自詡真風(fēng)雅的君子還要瀟灑好看!阿壽,你在烹制什么茶?” 張壽這才側(cè)過頭來看了朱瑩一眼,隨即意味深長地說:“紅糖姜茶。”眼看朱瑩瞠目結(jié)舌,他就聳了聳肩道,“我們都沒裹上氅衣就吹了不少寒風(fēng),當(dāng)然先喝點姜茶御寒。否則要風(fēng)度不要溫度,結(jié)果就是自己害了自己的身體,我可不想大過年的時候病了!” 見張壽一邊說,一邊用銀挑子撥弄了幾片紅糖到小茶壺中,朱瑩這一次再次樂不可支地笑開了:“阿壽,你拿葛爺爺這平日里烹茶的茶壺煮紅糖姜茶,回頭里頭一股甜味和姜味,那還怎么烹茶,你不怕葛爺爺吹胡子瞪眼罵死你!” “罵就罵唄,大不了我留幾道題給老師換換腦子。”說到這里,張壽才不會說這茶壺就是葛老師煮姜茶的,提起茶壺先倒了一碗姜茶送到朱瑩面前,隨即才給自己也倒了。等到捧了這熱騰騰的茶碗在手,他見朱瑩微微抿了一口,隨即辣得直齜牙,他就對她笑了笑。 “瑩瑩,剛剛你來的時候,好像有點強(qiáng)顏歡笑,是出了什么事嗎?” 朱瑩沒想到自己已經(jīng)裝得夠若無其事了,張壽竟然還能察覺到。雖說她在順天府衙時恨不得立刻找到張壽,把這件簡直匪夷所思的事告訴他,可剛剛到葛府的時候卻改了主意。此時此刻,面對張壽的問題,她不由得猶豫了片刻,但最終,她還是決定如實告訴他。 “阿壽,今天我跟著祖母、娘還有大哥進(jìn)宮去給太后拜年,后來我又去了皇上那兒。正好大朝之后,皇上讓內(nèi)閣草擬了王大尹任宣大總督的旨意,我想著鄧小呆也要跟著去,就索性跟送旨意去順天府衙的呂公公出宮去找他。可沒想到有人到順天府衙告我家騙婚!” 說到這,她滿臉都是怒色,簡直是氣急了:“那揭帖說,我們家早就看中你才貌,又知道你是葛爺爺?shù)年P(guān)門弟子,就把我騙去融水村,待我看上你后,就強(qiáng)行把你騙上京來,誘你這難得的才俊入我朱家彀中!” 張壽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他這一笑,努力使自己嚴(yán)肅正經(jīng)的朱瑩頓時氣壞了。她放下手中那蓋碗,大步來到張壽面前,大聲質(zhì)問道:“我說正經(jīng)事呢,你笑什么?” 幾乎笑岔了氣的張壽沒理會朱瑩的氣急,又笑了好一陣子,他才終于直起腰來,卻是騰出另一只手擦了擦剛剛那禁不住笑出來的眼淚,這才若無其事地抬頭看著她:“就是因為你用這么正經(jīng)的語氣說這種事,我才笑的。真沒想到,二十年河?xùn)|,二十年河西。” 朱瑩簡直被張壽這沒頭沒腦的話給氣了個半死:“什么二十年河?xùn)|二十年河西,你這是說什么鬼話呢?” “怎么不是二十年河?xùn)|,二十年河西?想當(dāng)初,不都是別人說我這個欺世盜名的寒門小子騙你這位出身名門的千金大小姐嗎?我剛進(jìn)京城的時候,你看看多少人覺得我幸運?沒想到這還不出半年,說法居然倒過來了,竟然說是趙國公府騙婚我這個一窮二白的小子!” “我說一句實話,都是因為你對我太好,才會讓那些閑人有這樣的錯覺!” 張壽臉上笑意更深,看著朱瑩那張嗔怒的臉此時因為微微含羞而嬌艷不可方物,他就輕描淡寫地問:“對了,這種你情我愿的事,那個多管閑事的家伙用什么理由告發(fā)的?難不成他說我們沒婚書?” 朱瑩頓時瞪大了眼睛:“阿壽你怎么知道?我送了揭帖去給王大尹看,他就立刻讓人去戶房查證是否有我爹存檔的婚書,聽說沒有的時候,我簡直不敢相信。” 張壽頓時呵呵一笑:“順天府戶房的檔案堆積如山,而今天是正月初一,你覺得誰能在這么快時間里確定有沒有婚書?” 柳眉倒豎的朱瑩頓時怒了:“你是說順天府戶房的人在騙王大尹?其實根本沒好好查?簡直膽大包天……不對啊,我和呂公公走的時候,那個最初送了揭帖,后來又親自去戶房查婚書的小吏還送了我們出來。他說是鄧小呆的舅舅!他不至于騙我吧?” 見朱瑩由怒轉(zhuǎn)驚,張壽不禁沖她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睛:“小呆的舅舅當(dāng)然不會騙你。但是,他之所以能那么快給出答案,原因很簡單,我早就拜托小呆幫我查過趙國公府的婚書。而小呆要查證這種事,當(dāng)然少不得是要他幫忙,所以他這個知情者當(dāng)然知道答案。” “啊!”朱瑩目瞪口呆地盯著張壽,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是說……你是說……” “所以,不是朱家明知道壓根沒有婚書,卻還要騙婚我這個寒門子。是我明知道興許壓根沒有那婚書,卻一直都進(jìn)進(jìn)出出以你的未婚夫自居!我這么說,瑩瑩你明白了嗎?” “我……我……我不知道。”朱瑩破天荒地有些犯了結(jié)巴,說出不知道三個字的時候,她卻覺得心中歡喜得很。明明沒有婚書,祖母和母親卻都說有婚約,那也許只是因為婚約不過口頭約定。可張壽明明知道卻始終沒說破,此時又爽快對她揭破了這層窗戶紙…… 他是不是想說,其實他真的也喜歡她?肯定是的,否則他那一次擁她入懷之后,就不會說情難自禁……可他到底沒有親口說過,只在她大膽說出讓他快點娶她回去的時候,他笑談她不嫁給他還能嫁給誰…… 就在她想到心亂如麻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一雙大手有力地箍住了自己。感覺到那近在咫尺的溫暖氣息,以及那清晰可聞的心跳,她再次聽到了張壽的聲音。 “你既然不知道,那么,我就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初見的時候,也許你很中意我的外貌和談吐,但我那時候卻對你心懷戒備,甚至敬而遠(yuǎn)之。因為在我看來,我一個從小長在鄉(xiāng)下的小郎君,萬萬不可能和你一個趙國公府的大小姐有什么婚約,這肯定有陰謀。” “我很早就托小呆去查一查我家的狀況,后來又順帶拜托他去查一查趙國公府的婚書存檔。不像今天王大尹一聲令下,平常這種東西不是那么好查的,所以小呆其實用了挺久,這才發(fā)現(xiàn)根本就沒有那樣的婚書。” 張壽頓了一頓,這才輕輕松開了手,見朱瑩整理了一下發(fā)梢,隨即訝異地抬頭看自己,他就笑了笑說:“可在小呆悄悄去探查的那些天,我卻發(fā)現(xiàn),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你能用平常的態(tài)度去對待融水村里那些日子清苦的村民。” “你真心愿意去幫助那些別人一眼就認(rèn)定永遠(yuǎn)沒出息的鄉(xiāng)間頑童。” “你愿意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村里人的生活,去和那些身份遠(yuǎn)低于你的人說話。而所有這些,都讓我看清楚了你。而你的張揚你的驕縱,根本蓋不住你的明快和真誠。所以,就連永平公主那樣和你是死對頭的人,都會在我面前說,讓我別辜負(fù)了你。” 朱瑩的臉一點一點地紅了。有人贊美過她的美貌,也有人夸贊過她的張揚,但那更多的是因為她的家世和背景,而實際上真的喜歡她性情的人,除了她的親人,只有皇帝太后等寥寥數(shù)人,頂了天再加上對她萬般無奈的葛爺爺。 她輕輕咬了咬嘴唇,這才一字一句地說:“阿壽,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好,原來你也覺得我很好嗎?” “沒錯,我覺得你很好,是我見過所有女孩子當(dāng)中最好的。” 盡管這是一句無比動聽的情話,可朱瑩聽在耳中,甜在心中,卻仍然忍不住問道:“你才見過多少女孩子,真的就覺得我最好?日后也不會后悔?” “只要你還是現(xiàn)在這樣,我就不會后悔。”張壽微微一笑,再次伸手輕輕抱住了朱瑩,“我喜歡縱聲大笑的你,喜歡言談無忌的你,喜歡牽線搭橋的你,也喜歡無憂無愁的你,更喜歡喜歡我的你……也許,日后的生活會讓你不再這樣恣意,多上幾分內(nèi)斂,但是……” “金子永遠(yuǎn)不會變成沙礫。真正的珍珠會黯淡,但永遠(yuǎn)不會變成死魚眼珠。” 朱瑩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快要歡喜得炸開了。只恨不得張壽再說一遍剛剛那些話,只恨不得他再抱得自己更緊一些。大哥私底下對她說的那些話,她說是不在乎,可一旦想起的時候,卻難免有些患得患失,尤其是今天聽說沒有婚書的時候,她更是有一種迫在眉睫的急躁感。 萬一從來都是她一廂情愿怎么辦?萬一張壽從前只是迫于婚約方才順著她怎么辦? 可現(xiàn)在,事實證明一切都是她杞人憂天。原來張壽也喜歡她,原來他喜歡喜歡他的她! 朱瑩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了張壽那并不厚實,反而有幾分單薄的脊背,努力讓自己的語言顯得平順一些,可最終說出口的,卻仍然只有那不斷重復(fù)的幾個字。 “我真高興……阿壽,我真高興!” 張壽忍不住很想感謝那告發(fā)趙國公府騙婚的揭帖,如果不是這樣的東西,也許剛剛那樣的話,他還沒辦法說出來。他素來是做多過說的性子,此時溫香軟玉在懷,他忍不住稍微用了點力氣,將朱瑩少許推開了一些,繼而在她那不解的目光中,再次湊近前去。 他輕輕吻了一下那溫軟光潔的額頭,等移開之后,見朱瑩已經(jīng)是完愣在了那兒,他才微微笑道:“瑩瑩,其實我還想更親近你一些,但既然沒有婚書,那么就再等一等吧。待到他日我們兩家的婚書定了,一切就好了。” 那時候,我應(yīng)該就能名正言順地親吻你了,因為那個時候,你才是我真正的未婚妻。 朱瑩伸手摩挲仿佛還殘留著剛剛那guntang溫度的眉心,眼睛里最終流露出了無限歡喜的笑意。她突然撲了上去,猛然環(huán)住了張壽的脖子,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啄了一記,隨即才慌忙三兩步退開,有些赧顏地?fù)崦约耗菋善G的紅唇。 緊跟著,她就抬起頭笑道:“這下,我們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