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賠我美人!
當(dāng)張壽踏入半山堂時,看到的就是一張張想死的面孔。沒錯,不是愁眉苦臉,而是了無生趣,生不如死。只有寥寥數(shù)人還在不服輸似的奮筆疾書,掐著手指頭念念有詞。他甚至不得不咳嗽了好幾聲,這才終于拉回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力。 而惡狠狠地提著戒尺看人的張琛,則是反應(yīng)較慢的一個。當(dāng)他側(cè)頭看見是張壽回來的時候,他甚至沒能立時三刻把那兇巴巴的表情給收起來。 “昨夜因為一點小事歇在陸府,沒想到卻突然聽說要帶著陸三郎一塊去上朝,所以也沒來得及對你們說一聲,少上了半天的課。”張壽緩步走向講臺,見張琛忙不迭要讓位,他卻突然加快步子走上前去一把將人拽住,這才笑道,“只不過我沒想到,張琛你這么厲害。” 張壽轉(zhuǎn)身看了一眼講臺后方一堆木架子上墨跡淋漓的各種題目,他就笑著說道“這是張琛他們當(dāng)初在京郊融水村翠筠間里跟我學(xué)算經(jīng)的時候,我教過他們的。當(dāng)然,那會兒的題目太多,大多數(shù)人估計也未必記得清楚,所以做錯了不奇怪。” “而你們不會做,也不奇怪。畢竟半山堂的必修課,只有講史和自然,并不包括算經(jīng)。但是,張琛今天既然給大家出了這么多道題,卻沒有一個人能做出五道,昂首闊步地離開這里,自由自在享受半天假期,那么我就不得不說兩句。” 頓了一頓,張壽就一字一句地說“為一方父母,要知道一方土地多少,人口多少,賦稅多少,驛路多少,橋梁水渠幾何;為一方主將,得知道麾下兵員多少,軍馬多少,軍械幾何;為一府之主,要清楚奴仆多少,月收入多少,開支多少……所以,粗通算學(xué)乃是根本。” “否則,為一方主司的,會被下吏架空;為一方主將的,會被偏禆挾制;為一府之主的,易被下仆欺瞞。就算你們?nèi)蘸笪幢貢嬲鍪耍雭聿辉敢獗灰粌蓚€下仆玩弄于掌心。所以,從明日開始,每隔一日,自然改為算經(jīng)。不講這些復(fù)雜的運用,就講算經(jīng)的活學(xué)活用。” 說到這里,他就笑吟吟地講了昨夜陸三郎那番“奇遇”,隨即又言簡意賅地說了說今早朝會的事情,結(jié)果,除卻三皇子和四皇子年紀(jì)實在是太小,只理解二皇子耍橫不成反而慘遭碾壓,其他人或多或少了解了昨夜事情,此時那表情和反應(yīng)實在是精彩極了。 雖說得過皇帝夸贊,可就陸三郎一直以來的那形象,那口碑,居然還能娶到劉侍郎家那位挺漂亮的幼女?而且還得到皇帝的賞賜,甚至允諾會在成婚時賜字? 最重要的是,陸三郎還為此硬頂二皇子,甚至頂贏了! 要是能得到如花美眷,圣眷恩寵,他們也愿意浪子回頭啊!說到底,他們這些人會回半山堂來老老實實做這個監(jiān)生,不就是因為圖這個嗎? 尤其是那些曾經(jīng)在翠筠間中呆過,得到葛雍承認(rèn)是葛門徒孫的貴介子弟,那更是想到了張壽曾經(jīng)給他們的承諾——那時候他們還當(dāng)張壽是趙國公府的心腹幕僚,代朱瑩來招攬他們,那天夜里,如張武這樣得到暗示可幫忙牽線搭橋找一門好親事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 如今陸三郎有這般好運,焉知不是張壽在背后指點幫忙? 因此,隨著張武第一個站出來,義正詞嚴(yán)地表示支持改課程表,張琛隨即才恍然大悟加入了這一行列,偌大的半山堂中,最終沒有一絲一毫的雜音,竟是全都默認(rèn)了課程的臨時更改。甚至在張壽宣布提早下課時,不少人不但沒走,還圍了過來打探朝會細(xì)節(jié)。 張壽哪里會向人吹噓這個,隨口推搪,讓人去問陸三郎,卻是直接叫上張琛就走。他也不回博士廳,而是把張琛帶去了自己的號舍。進屋之后,見四下里整潔干凈,居中的桌子上甚至還擺著一個蒲包,上前一開蓋子,里頭溫著一壺茶,他就知道阿六來過了。 從另一邊茶盤上取了兩個杯子過來,張壽隨手倒了一杯茶遞給張琛,見人愣了一愣方才急忙接過,他這才邊斟茶邊說道“今天你這齋長立威算是不錯,但這般強硬,就不怕別人記恨你?張琛,陸三郎已經(jīng)定親了,你呢?” “忌恨我的人多了,我哪有功夫管這么多。”前面一個問題,張琛答得理直氣壯,可聽到后一個問題,他的臉色不禁變得異常復(fù)雜。 畢竟,陸三郎已經(jīng)用事實證明,人最初只是追著朱瑩做個樣子,可他卻是曾經(jīng)真真切切地傾慕那位趙國公府大小姐。即使是現(xiàn)在,每當(dāng)朱瑩出現(xiàn)時,他仍然覺得她光彩奪目。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最終輕哼了一聲“我爹不急,我急什么?” 秦國公張川……這位父親是睿宗時期頂尖謀臣的文官型勛貴,今天在朝會上,張壽特意往勛貴群里掃了一眼,貌似是有這樣一個人,但真的是非常低調(diào),幾乎看不出任何特色。 張壽心里這么想,隨即就淡淡地說“瑩瑩幫人做媒上癮,陸三郎之后,她還想幫當(dāng)初翠筠間里那些人也看看。你既然不急,那么如果知道其他人有什么相中的姑娘,那就和我說一聲。如果合適,瑩瑩會出面幫忙。我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你這個齋長多留心。” 張琛頓時目瞪口呆。齋長管一管半山堂也就算了,還要費神cao心其他人的婚姻?可當(dāng)張壽說出接下來的話,他就不知不覺有些動容。 “畢竟,半山堂里和陸三郎一樣,從前在家里不怎么受重視的人太多了。與其讓各家或出于利益,或出于忽視,或出于打壓,給他們定下不合適的婚事,以至于他們?nèi)蘸蠊⒐⒂趹眩K身蹉跎又或者一時義憤做錯了事,還不如試一試幫個忙。” 聽著這些推心置腹的話,張琛終于忍不住開口說道“其實我爹……他雖說就我一個兒子,可我覺得他也不怎么在乎我。如鄭懷恩那種貨色都軟磨硬泡逼著家里人去趙國公府求親,他卻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行動。他從來都不管我在想什么!” 說到這里,他不禁重重一捶桌面,砰的一聲,沒蓋好的茶盞被震得嗡嗡作響。 “他也根本不在乎我想娶誰!”他痛苦傷心地吐出這幾個字,隨即突然自嘲地笑道,“小先生你知道嗎?趙國公夫人之前避居在外,趙國公其實也有過沒名分的侍妾,可我爹就我娘一個,連個侍妾都沒有。但那不是因為他和我娘琴瑟和諧,而是因為他眼里根本沒女人!” “好像美人和丑女,在他面前都一個樣!他眼里只有家里那越來越多的藏書,目光從來就沒從那些書上移開過。所以,我小時候就在想,我一定要娶個天下第一大美人讓他看看,我就不信他還能道學(xué)到不看一眼!” 張壽只覺得自己此時簡直滿腦門子汗。這是什么邏輯?你娶個美女媳婦來讓你爹眼饞? 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的話,此時卻突然迸出了口,張琛自己也覺得奇怪。可緊跟著,又一句話仿佛沒經(jīng)過他的腦子,直接從他嘴里蹦了出來。 “小先生你既然搶走了瑩瑩,那你得負(fù)責(zé)賠給我一個美人!” 張壽盯著張琛看了好一會兒,最終閑閑地說“你再說一遍?” 張琛剛剛那句話一出口就大叫糟糕,而張壽那閑淡的語氣,更是讓他心里咯噔一下。可因為與生俱來的傲氣,他還是硬著頭皮說“小先生你既然給陸三郎解決了終身大事,總不能厚此薄彼!我爹是不急著給我定親,我也不急。但我娶妻一定要才貌雙全的大美人!” “想得還挺美!” 張壽沒好氣地呵呵一笑,“才貌雙全的美人,性情就能和你契合?就一定能夫婦和美?詩經(jīng)·衛(wèi)風(fēng)·碩人里曾經(jīng)把衛(wèi)莊公夫人莊姜描寫得那樣傾國傾城,據(jù)說人還能詩善文,結(jié)果和衛(wèi)莊公相處得如何?還不是一對怨偶!” “那是衛(wèi)莊公暴戾無道,不懂得珍惜。如莊姜那樣美貌和才華并重的女人,多少人求之不得,只有蠢貨才會棄之如敝屣。”張琛忍不住一拍桌子,再次迸出了一句不經(jīng)大腦的話,“就比如小先生你,遇到朱大小姐這樣的絕色美人傾心愛慕,你會不動心嗎?” 臭小子居然拿我打比方,真是討打!張壽想都不想就冷不丁直接給了張琛一個暴栗。見張琛中招之后趕緊一步跳開,隨即還不服氣地瞪過來,他差點想說,我當(dāng)初是不動心……可想想如今早已經(jīng)習(xí)慣并接受了那個鮮活明麗的少女,他到底還是沒法嘴硬。 他只能哂然道“你要娶美人,那也得有目標(biāo),否則,怎么讓你們彼此相看?郎有情妾有意,那才好撮合,否則盲婚啞嫁,揭開蓋頭時你滿意了她不滿意,還不是一樣怨偶?” “既然你搶了朱大小姐,那我……我要娶永平公主!”張琛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和朱瑩并稱,而且才貌雙全的永平公主,見張壽并沒有瞠目結(jié)舌,而是面色古怪地上上下下打量著自己,他不禁惱羞成怒道,“我將來必定是秦國公,哪配不上她!” 想到永平公主的月華樓文會,張壽不禁呵呵一笑“你會寫八股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