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點。

    大海還是痛快，特意邀請老姐和張國忠一起來了公司，這邊的飯店檔次也不低，來這邊也正合適。

    雖然在大海這里待了好久，但如此奢華的大包間我卻是沒有來過，光是頭頂上那一大坨炫目閃耀的琉璃吊燈就讓我注視了好久，更不要說里面幾米寬的大桌子，和那些擺設裝飾。

    雖然我也是白天事件的參與者，但老姐卻閉口不說，將我那糾結的好奇心硬生生壓進肚子里，叮囑我務必少管閑事。

    所以，直到最后，我也沒搞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只能把自己的行為歸結于見義勇為未遂，不過蹭到了助攻。

    或許是怕大家都太拘謹，大海穿著的很是輕松，張羅好了手下人各種工作，便坐在了東家位置，舉起杯子發言。

    “小宇這孩子也是熱心腸，雖然和我歲數差了一些，但卻沒有那種隔閡，算是很聊得來的朋友，這次假期也是和我說，想在外打工賺錢，我心想去哪兒都是去，不如來我這里，還能有個照應，就讓他給負責了樓下的甜品屋生意，嗨呀，實在對不住，我也是事兒多，忙昏了頭，沒能多叮囑叮囑，展會人多，也亂，應該讓他消停一些的。

    大海倒是給足了我面子，張嘴閉嘴全是贊揚，而且也沒有提及游戲的事情，我貪玩的形象忽然被包裝成了一個勤勞的好孩子。

    海哥，啥也不說了，沒白給你整個項鏈。

    老姐今天格外端莊，雖然歲數依然青春，但卻已經有了很多人都沒有的成熟與典雅，許多時候我甚至都在想，如果不是她熱愛這份工作，以她的個人條件，現在最起碼都是模特或者明星。

    反觀國忠這個準姐夫，在部隊待得久了，直來直去習慣了，頂個寸頭，咋看都是一臉憨樣子。

    “張老板您客氣了，我也是擔心小宇毛手毛腳不省心，給您添麻煩，但畢竟這么大人了，他也有自己的主見，聽到您這樣說，我這個當jiejie的也很欣慰。”

    接住老姐的話題，我趕緊站起身做著表示：“是啊是啊，謝謝海哥這段時間的照顧，給海哥添了不少麻煩，我先干為敬。”

    雖然這樣子怪怪的，但卻是大海特意叮囑過的。

    “你姐心思很細，如果看到你和我平時那樣不見外，肯定會覺得你對人不防備，尤其我的身份也特殊，你姐肯定怕你被人騙了，更不放心你的處境；所以，你飯桌上表現的客氣點，給人一種關系好，但依然很尊重的樣子，和誰都保持這個態度，不管是你朋友還是我，當然，月靈除外，你姐今天肯定要說起你倆的事情，能不能過你姐這一關，就看你如何表現了。”

    不得不佩服，生意人果然火眼金睛，只一面之緣而已，就已經大概熟悉了我姐的脾氣，雖然有時候大海傻的像個二愣子，但正經起來，絕不是我這種還沒有出身社會的毛孩子所能相比。

    境界差的不是一層兩層。

    老姐微笑著看著我，眼神里有了少許的滿意。

    大海笑著，吩咐門外的服務員進來填酒，然后開始對我的位置進行計劃好的挽留。

    “小宇這小伙子，雖然有些地方確有不足，但對他這個年紀來說，已經做得相當不錯，甜品屋規模不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里面許多東西都需要經營和完善，更需要妥善管理，很多事情小宇在手頭掌握，也能讓他有一個學習環境，所以啊，我還是希望他能繼續勝任，……，當然，假期結束之后我也不會一直強留他，畢竟學業為重。”

    老姐也是點點頭，反過手回禮：“好吧，既然張老板能看得上小宇，那也是他的榮幸，和您這樣的大企業家多接觸接觸，倒也是好事，來，我敬您。”

    酒杯恍惚，紅酒格外香甜，聊天也逐漸近了尾聲。

    但我卻依然不敢懈怠，畢竟，老姐的目地可不止這么一處，月靈的話題，不知何時就會提及。

    老姐轉過頭，看向了羞澀的月靈，只是含蓄的微笑：“姑娘，不知怎么稱呼？”

    比我還緊張的月靈，被老姐這么突兀的提問，頓時有些驚慌：“啊……，哦，秦jiejie，我叫楚嬌月，您叫我小月就好……”

    “名字很溫柔，人看著也懂事，挺好的，jiejie也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好奇，你是如何看上小宇的，畢竟他在家里可是出了名的毛躁，我爸媽還擔心過，他死悶著不找對象，到時候談婚論嫁還是麻煩。”

    月靈轉頭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肚子里的話還沒有躊躇好。

    或許，她準備了半天如何描述自己家庭環境的語句，但沒想到，老姐的問題卻另辟蹊徑。

    老姐絕逼是故意的，我太了解她了，如果她當真對某一事情沒有異議的話，那么所有詢問都不過是順水推舟的流程。

    刻意摻雜刁難成分，要么就是在試探，要么就是有其他想法。

    不管是哪一方，我都有些忐忑，老姐的心思太過細膩，一般人很難招架。

    “因為……，我喜歡他。”

    嘶……

    月靈話剛出口，我就已經涼了半截心。

    老姐這個問題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主要的重心，是想看看你和我是否是真心的……

    太過草率和籠統的回答，只會讓她更加排斥。

    “哦，說的詳細一點嘛，為什么會喜歡他呢？”老姐仿佛已經找到了自己要的東西，帶著從容而自信的笑容端起酒杯，輕輕抿著。

    月靈眉頭皺了又松，雙手也在不斷揉搓，像是在糾結。

    桌子上的氛圍頓時有些微妙，眾人都沒敢看這邊，只是夾菜喝酒，試圖遮掩其中的尷尬。

    但就在我覺得要完蛋的時候，月靈忽然抬起頭，鼓足了很大的勇氣，直直的看著老姐，眼神中有著無窮的信心。

    “因為他勇敢，敢在危險來臨的時候挺身而出，他救過我，也救過別人，所以我覺得他是一個偉大的男子漢；而且他也細心，很會照顧別人的感受，他身邊的很多人都有過困難，但他一直都是最最支持的那個人，和他在一起，我很安心，所以我會珍惜他，也會努力維護來之不易的現狀，如果真有做的不好，可以互相改正，總之……就是……喜歡他……”

    鼓起來的氣勢在最后幾句話忽然泄干凈，月靈的臉已經紅似蘋果，低著頭聲音越來越小。

    “噔。”

    酒杯輕輕放在桌上，發出悅耳的脆響，老姐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從身后的挎包中掏著什么。

    “這是我爸媽求的平安符，出門在外求學，身旁沒有家人，要學會照顧自己，我希望你以后能和小宇好好相處，有什么矛盾的話，及時溝通。”

    老姐優容的聲線，實在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她將手里那個木牌牌慢慢放在月靈手中，眼神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盛氣。

    月靈將平安符攥在手里，看著老姐，努力的點頭：“嗯嗯，一定！”

    老姐將視線轉過我，看的我有些發毛：“小宇，對人家好點，你也該學會懂事了。”

    “呃……恩！好的！”

    “那行，謝謝張老板招待，今天不早了，我們還要回去統計資料，就先失陪了。”

    大海站起身，比我要輕松的多，和老姐以及張國忠都握了手，然后帶著我們送了老姐他倆出門。

    “喝酒了，方便開車么？我讓司機送你們吧。”

    老姐轉過臉，臉頰緋紅，莞爾一笑：“不用了，我們有朋友在附近，給他打個電話就過來。”

    ……

    終于送走了老姐他們，我長出一口氣，轉過身和令原、阿六以及小愛激動的擊掌。

    “小宇……”

    大海站在那里，雙手插在褲兜，望著他們遠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我嘿嘿笑著走過去，攬著大海的肩開著玩笑：“海哥，咋了，你也緊張了？”

    但這個男人，臉上卻是一副從未有過的失落，那種表情，夾雜著不甘，，宛如錯過了盛世的明君，又似擦肩了歸途的列車，看的我有些不解。

    他長長的嘆著氣，搖著頭，霓虹燈打在他的臉上，顯得那樣落寞。

    “如果，我能遇到一個像你jiejie這樣優秀的女性，該多好……”

    恩？

    我呸！！！

    我拿你當大哥，你居然看上了我姐？？

    那祝愿你這輩子能夢想成真吧，這么大家境應該不是啥難題，老姐可是死心塌地跟了國忠同學的，你就別望想了。

    沒有理會他們的異想天開，我抓住月靈的手直接往回走去。

    “今天月小月表現不錯，我要好好犒賞。”

    “宇哥，我支持你，我的房間剛打掃了，可以貢獻。”

    “你滾！年紀不大一天天屬你骯臟，宇哥是那種人么？……當然要用自己的房間啦！！”

    “哎呀，你倆討厭死了，走開！”

    “就不！哈哈！！”

    ……

    “影哥，你吃點飯吧，再這樣下去，身體真的會受不了的。”

    門外人端著飯盒，輕輕的敲著門，但許久都沒有人回應一聲。

    自他身后，鬼刀走來，接過他手中的飯盒，示意他退下。

    “影哥，是我。”

    里面依然沒有任何回應，鬼刀重新提起手，繼續扣在門上。

    “九爺……有話讓我交待你。”

    “蹭！”

    門忽然打開，鬼影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緊緊盯著他，表情有些錯愕，就像是抓住了什么希望。

    他看了看門外，沒有其他人，帶著鬼刀趕緊進了屋。

    鬼刀將飯放在桌子上，轉頭看著滿屋的狼藉，表情卻是淡然，那滿地的衣服，床單，被褥，以及家具，都被砍成了碎片。

    鬼影就這么盤腿坐在那廢墟一樣的床板上，光著白皙的臂膀，頭發也很凌亂，英俊的臉龐也有了點點胡渣，落魄的樣子，格外讓人心酸，“九爺……，他說了什么……”

    鬼刀將飯重新拿起，走過去遞到鬼影面前，眼神很是鎮定。

    “想知道，就把飯吃了。”

    鬼影抬起眼睛看著他，重重的出著氣，然后一把接過飯盒，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扒拉，幾天不吃不喝，即使如他，也已經快要堅持不住，在死亡面前，任何反抗都是自取其辱。

    鬼刀轉回身，將一個破碎了一半的凳子靠在墻邊，勉強坐下，就這么輕描淡寫的看著鬼影。

    “啪！”

    飯盒被一把拍在地上，鬼影將嘴里最后一口飯硬生生吞下，然后轉過頭瞪著鬼刀，“說吧，九爺到底說了什么。”

    “九爺說……，你要是再不吃飯，就會死的。”

    “你！！”

    見到鬼刀在欺騙自己，鬼影直接從墻上抽出那讓人窒息的影字決，將鬼刀推在墻邊，刀刃惡狠狠的抵在他的脖子間。

    鬼刀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只是帶著懶散的眼皮和鬼影對視著：“影哥，你要是覺得不爽，在這里把我劈了也行，九爺對你恩重如山，我理解你的痛苦，但你更應該清楚，九爺把你和我帶回來，究竟有什么目地。”

    鬼影看著他，有種被戲謔的氣惱，但手中的刀，終究沒有割下，他癱軟了手，那刀也隨著他一同打在地上，擊出一串火花。

    他慢慢蹲在地上，表情是那樣的痛苦與憎惡。

    鬼刀走過去，從兜里掏出了一張照片，遞給了鬼影。

    “這是九爺留下的最后一個東西，照片上的人，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鬼影看著有些揉皺了的照片，緊緊盯著，總覺得面熟。

    忽然間！他的思緒也開始回溯，曾經的一幕又出現在了眼前。

    ……

    雨中，一名穿著搬家公司服裝的男子正跪在自己面前，身旁，是一個無頭的尸體。

    那男子抬起頭，滂沱大雨中，那表情格外悲憫，眼神滿是乞求與無助。

    ……

    鬼影蹭的一下站起來，轉過頭看著鬼刀，有些難以置信：“是他？？”

    “如果沒錯的話，他就是那天從你手中逃掉的人，九爺和我聊過，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咱們找了很久的……南，宇，恒。”

    “不可能！”鬼影質疑的反駁著，手中抓著照片也在不斷顫抖，“他沒有必要如此犯險，那天如果沒有那只弩箭，他必死無疑，沒有人能從我的刀下逃生！”

    如此說著，鬼影手中的影字決開始有了顫鳴，就像是在宣誓自己的絕對自信。

    鬼刀只是輕蔑的笑笑，“你很自信，但你太自信了，這也就是為什么九爺放心讓我在老六邊上待著，卻一直把你帶在身邊的原因。”

    像是受到了侮辱，鬼影看著鬼刀的眼神也開始有些不悅，但他很清楚彼此的身份，鬼刀所說的確不假。

    “自那天晚上，九爺就已經對組整個事件起了疑心，那伙人的確是炮灰不假，a市的貨被截了幾處也不假，開始都以為是道上黑吃喝求財，直到后來，做了老六，也弄臭了王麻子，九爺這才明白過來，從一開始，咱們就都已經被人耍的團團轉。”

    “什么？”鬼影看著鬼刀，只覺得越發的迷糊。

    “因為咱們從一開始就被人蒙蔽了方向，……那些損失掉的貨算下來，其實并不是什么太大的買賣，但咱們卻以為，那伙炮灰是為了引開你們的注意，從而讓他們順利截貨……，但反過來想一想，”鬼刀如此說著，將掌心翻向朝天的位置比喻著，“如果沒有那批貨被截的事情，那么那一晚，他們的目地是什么？”

    鬼影冷靜著自己的情緒，努力回想著那天發生的一切。

    腦海之中，那支弩箭定格在了一瞬間。

    他的眼神忽然暴怒，整個房間滿是凌厲的殺意。

    “他們……，是沖著九爺來的！”

    鬼刀點點頭，“我在老六邊上待了一年半，說是他的心腹一點不夸張，我很清楚，老六這個人貪財，他不顧老大叮囑，暗中和王麻子勾結，也不過是求個‘財’字，所以，老六的死，要么就是給別人當了替罪羊，要么就是被人算計，該有此劫。”

    鬼影聽著，然后將那照片重新拿起仔細端詳，上面的人正提著包準備離開，那樣子，就像是籌備好了計劃，要出發。

    他的思路開始逐漸清晰，在a市發生的那些事情，全部重新躍于腦中，不斷的倒帶。

    肅清老六。

    在廣場上被條子發現，從而導致與那個女人的搏斗。

    剿滅王麻子的勢力。

    直到最后，他依然回到了那夜的樓頂。

    再次身臨其境的回想，他忽然有些發冷。

    當時那幾近崩潰的人，現在再看，眼神中其實早已帶著狡詐的自信，他有意無意的看向的那個方向，正是弩箭來的方向！！

    鬼刀走過來，蹲在鬼影身旁，冷冷的敘述著：“從一開始，那截貨的事情就是幌子，為了讓我們誤以為他們是為了求財，而這樣，也會讓我們把目標轉向最有嫌疑的老六，王麻子不過是順路的犧牲品而已，他們真正的目地，便是九爺；但刺殺九爺不成，就可以順理成章將事情繼續抹黑，從而借我們之手，引起組織的自相殘殺，除掉老六。”

    鬼影轉過頭看著鬼刀，思路徹底清晰。

    “你的意思……他們是沖著組織來的，有人想要滅了我們！”

    意見統一，鬼刀示意鬼影將那照片收起來。

    “老六是組織里重要的經濟來源，除掉老六，a市的生意路必然會受到重創，到時候對整個組織都有影響；九爺一輩子沒有遺憾，唯獨在這最后的時候和我絮叨過，只恨自己年歲已高，不能為組織繼續除盡陰影，雖然他已經西去，但卻給組織留下了最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你。”

    說罷，鬼刀起身拍了拍鬼影的背，轉身準備離開。

    “老大讓我去執行其他任務，a市就交給你了，我不清楚九爺究竟交待了你什么，但我明白，九爺就是讓你拿著這張照片，去找你該找的人，這……是他留給你最后的錦囊。”

    房門關閉，雜亂的房間，只剩下鬼影自己。

    六爺和九爺一死，組織的最大兩處有生力量即等同于滅亡，剩余的幾大堂主各個心懷鬼胎，到時候老大歲數大了，收斂不住統治，組織恐怕會發生太多惑亂。

    鬼影苦笑著，擦拭那鋒利的影字決，呢喃著有些不甘。

    “難道……老大當真要把整個組織，都寄托在葉寒落這個家伙身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