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會來
天外客不小。前面兩層樓,七間開闊的門臉大敞著。透過月亮門,能看到寬敞的后院。羊rou湯的味道飄出來,是那樣熟悉。 焚天戴著帷帽經過,掃了眼忙碌的伙計,柜臺后面堆滿笑容迎客的掌柜,心里陣陣嘆息。 無垠大陸有的是地方,為何偏要來秦王城開店? 她在繁華的東市中沒有目的地行走著,她像一條魚,從熙熙攘攘的人海中穿行而過。聽不到眼前的繁華喧囂。 手中捏了一只傳訊符,卻遲遲沒有發出去。她想對秦有桑說,她再也不回青山宗了,要去游歷無垠大陸,叫他不要再來找她。 無論她如何告誡自己不能陷于情愛失了冷靜。此時她仍無法控制自己的心。她舍不得。焚天停住了腳步。她終究還是舍不得不見他一面就此離去。 她想無拘無束。躲開那些曾壓了她十幾年的東西。他們呢?從千里之外的赤海來到陌生的這里,只要被識破身份,便死無葬身之地。她想起了城墻上那個剛生下來不久的小小嬰兒。他在不醒事的時侯,就注定了背負他的命運。 轉過身,焚天又走回了東三巷,平平靜靜地走進了店堂。 伙計殷勤上前招呼“仙子是吃飯還是住店?吃飯有堂間有雅室。本店招牌是羊rou鍋子。住店后院寬敞有單間也有獨院。” “我住店。要一間獨院。晚飯送一盤蜂蜜烤羊,我喜歡吃炭烤的羊腰子。也來一盤。”焚天站在了柜臺前,聲音清洌如山溪。 掌柜打算盤的手頓了頓,吩咐道“領仙子去蓮居。” 伙計答了聲好咧,引著焚天去了后院的蓮居。 繞過設有隔絕陣法的假山樹林,便看不到別的院落了。 伙計將進門的玉簡給了她,恭敬地說道“仙子可以自行設置防御陣法。如有所需,仙子敲響房中云板,便有人來侍侯。” 焚天關了院門,望著院子輕嘆了口氣。 淺淺一池水中浮著幾片深綠著的荷葉,幾朵紅色的睡蓮開得正好。西南角種著一株粗壯的石榴樹。嬰兒臉般大小的石榴綻開了皮,露出晶瑩飽滿的果實。樹下擺著一張竹躺椅,一張竹制的案幾。幾上擺著一盞小巧的蓮花狀琉璃燈。 撫摸著竹椅光滑的椅背。焚天坐了上去。 竹椅輕輕搖晃著,她眼里就有了水光。 這里的陳設和她幼時在駱家的院子一模一樣。 看到這些,她就知道。哪怕自己轉身離開青山宗,走得遠遠的。他們都不會放棄。 天色漸暗,焚天點亮了琉璃燈。她喜歡蠟燭的光,不像白螢石。亮堂卻沒有溫度。 院門外響起掌柜的聲音“前堂伙計忙不過來。小人給仙子送晚飯來了。” “進來吧。” 院門無風自開,掌柜提著食盒進了院子。關上院門,開了防御陣法。他走到焚天身邊,將食盒放在地上,雙膝便落了地。盡管他竭力想控制住情緒,微顫的聲音卻道出無盡的激動“小主子。八年了,終于見到您了。” 他抬起頭時,臉悄然變化,像風吹開了云層,那層無懈可擊的假面散開,露出駱士新老萬卻如鷹隼般銳利的面容。 朦朧燭光下,少女膚色柔和,容顏清美。他怔怔了看了好一陣,激動起來“真像……沒想到小主子長大后的容貌竟和老圣尊一模一樣。” “駱叔父,起來說話。”焚天神色淡漠地受了他的禮。 見她如此,駱士新卻極為高興。他起身將食盒里的菜在案幾上,寵溺地說道“都是您愛吃的。趁熱吃。” 一盤蜜汁烤羊rou。一盤炭烘羊腰。一碟油酥花生米。一壺酒。只有一只酒盅。 很顯然,駱士新不打算和她共飲。 焚天有記憶大概是四歲左右。從她有記憶開始,忠心先祖的這些老人就有意培養她做一個上位者了。尊卑分明。 他親手執壺給她倒了一杯酒道“這是秦國人自釀的苕酒。您嘗嘗。” 焚天啜了一口,褐紅色的酒,帶著一絲甜味,入口綿長。不是靈酒。她夾了只羊腰咬了一口,外皮略脆,里面柔嫩得豆腐“叔父的手藝一點沒有變。” 駱士新一直站著,聞言很是歡喜“小主子喜歡就好。” 焚天輕嘆道“自我進圣宮起快八年了。想必都有很多話要說。說來……話就長了。坐下說吧。” “是。”駱士新恭敬地應了。伸手一招,從屋子里移了張小圓凳出來,坐在了下首。 焚天埋頭吃著,不經意地問道“你一直在秦王城等我?這里的布置和家里一樣。” “赤鯉指的路。暗中助我們逃離了赤海。路上洗劫了幾個修士,弄了一筆靈石來秦王城開了店。”駱士新欣慰地說道,“沒想到赤玉霄的兒子竟然肯對小主子盡忠。” 赤鯉知道秦有桑身邊的林小天是她,又幫著駱氏族人逃離赤海。他們自然要來找她。 “他沒有選擇。”焚天淡然說道。 那天晚上在莫干河石山之中,赤鯉跟隨而來。她用符禁錮了秦有桑的元氣,赤鯉趁機打昏了他。 赤鯉認出她是焚天。他想讓她回圣域,用她的俯首認罪換駱氏全族一條生路。 他覺得她是個瘋子。他是圣尊的翼衛,縱然有些可憐駱家人剛出生的孩童,他也絕不可能去幫一個叛徒。 焚天篤定地看著他道“你沒有選擇。” 她召出了幻影赤蓮。蓮中藏著聶天虹一縷神念。 聶天虹的身影在赤鯉面前清晰如昔“幻影赤蓮是歷代圣尊印鑒。執蓮者,便是圣尊。” 赤鯉驚愕地看著神念消散,嚅囁著問她“為何你不回圣域請出圣尊神念表明身份?” 他忠心,卻太過淳厚。 “聶悠悠在我心竅之中種下了幽光黑蟲。妄動元氣,幽光便噬咬心脈。心脈一斷,我絕無生機。” 既然敢弒母奪位。聶悠悠絕不是一個人。就憑一縷并未明說由她焚天繼任圣尊的神念和幻影赤蓮。回圣域只能坐實她奪寶殺死聶天虹的罪。沒有強大的力量,她回去送死么?等她一死,幻影赤蓮便成了無主之物。聶悠悠輕而易舉就拿到手。就算有人反對,難不成擁立一個剛死去的人當圣尊? 聽到幽光,赤鯉的臉紅似滴血。 她阻止了赤鯉為赤玉霄辯解,只問他“要么死。要么忠心于我,查出真相。” 幻影赤蓮在赤鯉識海中留下了禁制。如同駱氏族人一樣,只要她不解禁制。他們的命就捏在她手中。 駱士新攤開手掌,掌心浮現出赤如烈焰的蓮花印跡。老樹皮一樣粗糙的手顫抖著“千年了,幻影赤蓮終于重回小主子手中。圣宮驚變后就一直沒有小主子下落消息。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無奈之下只得蟄伏。誰知第二天凌晨,駱家就被翼衛團團圍住。說是小主子勾結玄門殺了聶天虹。” “那晚是發生了很多事,至今我都沒想明白……”焚天咀嚼著羊rou,飲了口酒,目光看向下首,“或許,我從頭道來,駱叔父能聽出一些不同尋常之處。” “小主子請說。” “我想,你們都很想知道這七八年都發生了什么事。還是從我進圣宮說起吧。”焚天想了想道,“叔父應該記得,我進宮那天是正月初一。新年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