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0章
周瑜頓了頓,又道:“是以,我以為,如何保證這兩點優勢不隨時日而消減才是關鍵。就眼下而言,這個問題尚未凸顯。但君子謀國求其遠,必須有所準備,等到問題出現于解決,恐怕就遲了。” 虞翻撫著胡須,微微一笑。“周郎不愧是周郎。塞外一行,見了天地,這見識也跟著又進了一層。我講武堂雖然有弟子數百,這樣的人才卻不多見。想來想去,只有第一期的黃子美庶幾近乎。” 陸議看向周瑜,眼中也露出異色。 劉協撫掌而笑。“祭酒說得對。周公瑾也好,黃子美也罷,都是難得的人才。聰明固然難得,不辭勞苦更不易。正如寶刀需百煉,人才亦如此。我覺得講武堂應該立個規矩,將來畢業以后,都應該去邊軍歷煉三年。” “唯。”虞翻躬身說道:“不如就從這一屆開始吧。十年之后,或許便有人可用。” 劉協將目光轉向了崔琰。“崔季珪,你覺得如此?” 崔琰想了想,拱手道:“臣贊成,愿赴邊軍效力。” 劉協點點頭。“甚好。你學完相關理論課程后,就去燕然都護府見習。” “唯!”崔琰再拜,臉色平靜地回了座。 眾人面面相覷。 這是嫌崔琰煩,將他趕到邊軍去。還是對他特別看重,欽點到他邊軍見習? 劉協手指在案上輕叩了幾下。“諸君,對公瑾剛才所說的問題,你們有什么看法,不妨暢所欲言。” 第八百六十六章 不同意見 周瑜的問題其實是兩個問題:一是如何保持技術優勢,二是如何保持精神優勢。 前一個問題相對好解決,太學諸堂以及講武堂的規模雖然還不大,但趨勢已經形成,隨著技術帶來的效率逐漸顯現,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的士子放棄經學,轉為木學、農學等實學,優勢會更越來越大。 后一個問題卻比較難解決。 精神、意志這些事都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尺度很難把握。教化能起多大的作用,也無法界定。你說有用,他說沒用,似乎都有道理。 唯一看得見的辦法,似乎只有讓天子隔幾年就去一趟邊疆。 且不說可不可行,能起多大的作用,誰也說不準。 劉協看著眾人爭論,面色平靜。 他知道一時半會的討論不出結果,但只要開始討論,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這些人將來都是要派出去的。他們就是他灑下的種子,總有破土發芽的那一天,有些人甚至會成長為參天大樹。 正如當初的楊修。 “嗯咳。”角落里響起一個略顯夸張的聲音,一下子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無數目光轉向角落,落在一個年輕人的臉上。 年輕人站了起來,甩甩大袖,懶洋洋的,仿佛剛睡醒。 劉協看了一眼,便打起了精神。 禰衡才學出眾,但是他運氣不好,沒趕上當初散騎侍郎還不考武藝的機會,因此無緣散騎。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尚書郎,負責與司徒府的公文交接與邸報發行。在這樣的場合,他一般不發聲。 今天居然有了興致,要主動發言,比較難得。 “教化這種事,說難也難。本朝養士百年,養出來一些什么東西,大家都清楚。說易也易,楊德祖在漢陽,羌胡踴躍成軍,并不比我漢人落后。關鍵在哪兒?” 禰衡環顧四周,又追問了一句。“關鍵在哪兒?” “你說在哪兒,就在哪兒。”一個人悄悄說了一句。 禰衡瞬間轉頭,循聲望去,卻沒找到人。 所有人都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顯然那人也知道禰衡不好惹,吐槽了一句就躲起來了。 “在名與利。”禰衡一字一句地說道:“遠征漠北,千里奔襲,你們以為是坐在這兒吹牛,吹完各自回家吃飯?那是很辛苦,要死人的。沒有名和利,誰愿意冒這個險?你愿意嗎?你愿意嗎?” 禰衡一邊指了幾個人。那些人雖然面色通紅,一副不屑與禰衡爭論的模樣,卻不得不承認,不是每個人都這種勇氣。 “你們都說衛霍,卻對當今的衛霍嗤之以鼻。”禰衡冷笑一聲:“若是溫侯在此,你們會將他當作朝廷的棟梁,發自肺腑的敬重嗎?你們會請他赴宴,與他交結嗎?不,你們不會。在你們眼里,他永遠是與董卓一樣的亂臣,哪怕他已經將功贖罪,得到了朝廷的赦免。” 禰衡轉身,一指周瑜、蔣干。“他們出塞萬里,又日夜兼程地趕回來,沐浴之后來不及束發,你們就一臉嫌棄,將他們當作蠻夷。若他們征戰歸來,滿身是血,發中有虱,身上有蚤,你們還能與他們并坐,把酒言歡嗎?你們做不到。” 禰衡冷笑一聲。“對將領都沒有敬重,對普通將士就更談不上了。你們以為朝廷得并涼將士之心,是因為天子巡邊?錯。如果不度田,讓并涼將士有立身之地,就算天子一直住在休屠澤也無濟于事。” 禰衡最后看向崔琰,不屑地哼了一聲。“你還想去邊軍效力?你讀幾句書就能良田美宅,他們出生入死卻無立足之地,還指望他們保護你?真他么異想天開。” 禰衡說完,甩甩袖子,重新入座,又閉上了眼睛。 眾人面面相覷,神情尷尬。 尤其是崔琰。 大家都知道,他其實是反對天子用武力平定冀州,強行度田的。他愿意去邊軍效力,既是為家族私利,也是為冀州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