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他沒有偏一下視線,直到腿實在疼得走不穩,接連跌了兩跤后,才終于找了個太陽照不到的僻靜窄巷,坐了下來。 他渾身虛脫地往墻上一靠,額頭冒汗,臉色蒼白。 他沒有管流血的膝蓋和手肘,也沒有看一眼腫脹的小腿,只靜靜地坐在石磚上,仰著頭閉著眼,不停地做著深呼吸。 父親振振有詞的樣子在腦海中盤旋,母親畏縮的臉也不時眼前閃現。 夏郁不禁想,他到底生長在一個什么樣的家庭? 他的父母又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一場對話,顛覆了他十幾年的認知,也顛覆了他對父親和母親的印象。 他甚至懷疑他們真的愛他嗎? 生他難道就是為了看他結婚生子嗎? 不結婚生子是不是也會放棄他?就像當年放棄夏昭那樣? 他想不明白,也無法理解。 而且接下來他該怎么辦? 以后他又該如何面對他們?總不可能老死不相往來。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至,夏郁煩躁地把頭抵在沒受傷的膝蓋上。 他用力地、不停地做著深呼吸。 一下、兩下、三下…… 然而胸悶的感覺一點沒能得到緩解,腦子里也混混沌沌,亂七八糟。 好煩啊,又好沒意思。 他閉著眼,在心里這么想道。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也逐漸升到高空。 由于兩邊房子的遮擋,窄巷里能見度高了許多,但依舊籠罩在陰影里,只是吹進來的風帶上了一點太陽的暖意。 “夏郁?”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略帶探尋意味的聲音響起。 夏郁從膝蓋上抬起頭,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周鼎。 “你怎么在這兒?”他問。 周鼎往前走了兩步:“我就住在這附近,你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了。” 因為訂房訂得晚,這個度假村的房子又俏,所以他沒能訂到夏郁旁邊的房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訂了幢邊上的。 他昨天又在陽臺上站了一夜,早上剛想回房間就看到夏郁怒氣沖沖地光著腳在外面走,看看時間,再看看夏郁出來的方向和沒能來得及換下的睡衣,想也知道肯定是跟家里吵架了,而且吵得還不輕。 他立刻下樓跟了出來,但一直沒有靠近。 之后又在巷子拐角處等了快一個小時,覺得夏郁應該緩得差不多了,才出來打招呼。 現在看起來是差不多了,起碼夏郁神情很平靜,沒之前那么暴躁。 周鼎看了眼他的膝蓋,又問:“你還好嗎?” 夏郁單手托著下巴,懶散道:“還行吧?!?/br> 說著微仰起鼻尖嗅了一下,“你身上有煙味,還有煙嗎?” 周鼎摸了摸口袋里的煙盒:“還有幾根?!?/br> 夏郁動作自然地伸手:“給我一根。” 周鼎走過去遞了一根給他,并用打火機給他點了火。 嗤一聲,狹窄的小巷里漸漸彌漫起尼古丁的味道。 夏郁靠在墻上,細長的手指夾著香艷。 他微瞇起眼,用力地吸了一口后,仰起頭,又用力地吐出來,像是要把胸口的煩悶一起吐光。 灰色的煙霧從微張的嘴里呼出,飄往上空,很快被穿過窄巷的風吹散。 他閉上眼,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周鼎什么都沒說,就這么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夏郁。 夏郁的皮膚在陰影中白的反光,頭發和睫毛又濃又黑,膝蓋上凝固變暗的血成了唯一的艷色。 他閉著眼仰著頭,天鵝般的脖頸上落著青色的指印,還有手腕和手肘上的擦傷、沾著污跡的袖口和衣擺,以及被灰塵染臟的褲子和腳趾,明明他那么狼狽,還有些灰撲撲的,可就是讓人沒法移開眼睛。 看起來又脆弱,又迷人。 周鼎呼了下氣,把落在夏郁唇上的視線移開。 他走到夏郁旁邊坐下,盡量讓語氣顯得隨意:“跟家里吵架了嗎?” 夏郁輕嗯了聲。 周鼎看了眼夏郁的脖子:“你的傷……” 夏郁簡潔道:“不小心摔的。” 周鼎說:“我看見你摔了?!?/br> 兩次摔跤他都看見了,只是因為離得遠,夏郁摔跤后又很快就站了起來,所以沒機會上前幫忙。 手指在煙上輕彈了彈,夏郁瞥了他一眼:“那你跟了我挺久啊?!?/br> 周鼎點點頭:“嗯?!?/br> “怎么之前不過來?” 周鼎認真道:“我覺得你會更想一個人靜一靜?!?/br> 那種和爸媽吵架后負氣出走的架勢實在太眼熟了。 他曾經也跟爸媽吵過架,大冬天的外套也不穿一件就往外跑。那種時候根本感覺不到冷,磕了碰了也不覺得疼,也一點不想要人安慰,只想跑到沒人的地方一個人呆著。 而且昨晚賀新陽也是耳提面命,要他一定克制自己。 克制所有強烈的情緒,克制所有沖動的行為,讓他對夏郁不要過分熱情,否則只會把人嚇跑。 所以即使很想送夏郁去醫院,想立刻幫他處理傷口,想關心他,安慰他,周鼎也全按捺了下來。 聽完后夏郁勾唇笑了:“那怎么現在過來了?” “覺得你應該靜得差不多了?!?/br> 夏郁又笑了,他仰起頭呼出煙霧,蒼白的唇上多了點血色。他道:“周鼎?!?/br> “我在。” 夏郁沒有看他,而是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問:“你爸媽知道你的性向嗎?” 周鼎搖頭:“不知道?!?/br> 他自己都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夏郁又問:“那如果你爸媽知道了你的性向,他們會是什么反應?” 所以是在爸媽面前出柜了嗎? 周鼎暗暗思忖,沒忍住又看了眼夏郁脖子上的淤痕。夏郁皮膚白,即使指印是淡青色的,在他皮膚上也顯得格外刺眼。 他收回目光,道:“應該不會有什么太大的反應,他們一直生活在國外,呆久了思想也比較開放?!?/br> 夏郁笑了聲:“真好。”語氣里有自嘲,又有羨慕。 說完深吸了口氣,他垂下眼,在地上擰滅煙頭,“開房嗎?” 周鼎一愣:“什么?” 夏郁又說了一遍:“開房嗎?” “現在?” “對,就現在?!毕挠粝破鹧燮?,眸子漆黑發亮。 周鼎不知道就這么一瞬間的功夫夏郁到底想了什么,但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對方神態和氣場的變化。 他沒有多問,只道:“你不去醫院處理傷口嗎?” 夏郁掃了眼膝蓋上擦傷:“都小傷,晚點再說?!?/br> 他現在覺得沒意思極了,只想做點有意思的事情高興一下。 說著他眼波一轉,下巴抬起,目光重新落在周鼎臉上。 他微揚起嘴唇,看著周鼎的眼睛,聲音壓低,語調放緩,無端的曖昧在眼眸和語氣中滋生。 他說:“我還沒有吃早飯。”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可周鼎就是覺得里面藏滿了鉤子,充滿了暗示。 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他看著夏郁,沒有說話。 只眼睛盯著那張薄唇,看著它一張一合,發出充滿誘惑的呢喃—— “喂喂我吧,周鼎……” - 周鼎住的房子離這兒不遠。 一進門,他們就開始接吻。 周鼎端抱著夏郁,一邊急切地吻他,一邊鎖上房門,又抱著他上樓,進入臥室后立刻拉上房間內厚厚的遮光窗簾。 窗簾一拉,房間里頓時漆黑一片。 封閉的環境讓衣服摩擦的聲音和濃重的鼻息都無比清晰。 “要開燈嗎?”他在接吻的間隙問。 夏郁道:“不要。” “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