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重逢
隱約聽到有人喊她名字,她聽不真切,但還是努力的睜開眼睛,向旁邊望了望——好像沒有人,她打算繼續閉上。 這時候清楚的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自己奔來,她再次睜開眼睛,這回看到了,一個黑影用很快的速度在跑,幾乎是瞬間沖了過來。 她腦子完全不清醒,身體還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就被摟進了一個懷抱。 那個懷抱有青草一樣的干凈味道,是屬于記憶里的,那個男人特有的味道。她費力的想抬頭看看,確認一下,但是對方抱得好緊,緊得像要把她嵌進自己身體一樣,使她臉被壓的平平的,氣也不夠用了。 她用力蹬了蹬腿,再試著推了一下,那個懷抱終于松開了,一張臉湊了過來,是的,就是那張記憶里的臉,很好看,很好看,于是她放心了。但是她不高興,不高興他這么久的杳無音訊,不高興他那天的冷酷,不高興他傷了她的心卻沒有一句抱歉。她狠狠的推他,想要讓他滾得遠遠的,但是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手卻被他捉住了。 他握住她的手,不斷的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現在這張臉上寫滿了心痛,寫滿了擔心,更寫滿了自責,深刻得她差點忍不住也要對他說上一句對不起了。于是,她生氣不起來了。 那個人專注的看著她,馬上想起什么,于是脫下有羊毛的皮衣,披到她肩上,再把脖子上的圍巾快速的拆下來,圍到了她的脖子上,就像放煙火的那個男孩子一樣。 她忽然就滿意了,覺得自己也是幸福的,于是把臉重新靠在面前這個男人的毛衣上‘,耍賴一樣蹭了蹭,不肯起來。 他就這么靜靜站著讓她靠,手一下一下的小心翼翼的撫著她的頭頂,就像過去做過很多次的那樣,讓她覺得安心,很安心,于是,她又閉上了眼睛。 大概察覺到她的異樣,他輕輕用手托起她的臉,一只手在她額上按了一下,然后拿開手,再用微涼的唇貼在她的額頭。確定以后,他焦急的聲音響起,還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好聽“你現在在發燒!” 她不想說話,不想動,輕輕搖了搖頭,繼續靠著他。可是這次他不讓她靠了,堅決的轉過身,把她托到自己背上,另一只手拖著一個箱子,向眼前的大樓奔去。 她在背上被顛簸得厲害,有點想吐,可是胃里空空的,什么也吐不出來,只聽見他著急的說著“稍微忍忍很快就到,不,不用忍,你想吐的話直接吐。” 她又不想吐了,她只想睡覺,頭頂的燈變換了好幾次,終于,變成了她熟悉的那個柔和的亮度。 然后,只覺得身上一輕,她被放到了一個柔軟的被窩里,全都是記憶里常常出現的那個清爽氣味,她覺得很開心,很滿足,向里面拱了拱,準備什么都不管,好好的睡一覺。 但是那個人還是不讓她睡,她很煩躁,用腳踹他,他卻不走,任由她踹,堅持著把她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衣服一件一件被剝下,屋子里開得很暖和,她不覺得冷,但模糊的意識里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到處抓被子抓不到,于是瑟縮著,拽著他的毛衣。 那件毛衣傾下身來,靠在她的身邊,拉過柔軟的被子把她裹得嚴嚴實實,她這下舒服了,拽著毛衣不肯松開,聞著衣服上的味道,心滿意足的沉沉睡去。 薛懷瑜沉默的坐在床邊看著她,頭頂的輸液瓶里液體正緩緩滴下,醫生完成了cao作向他點點頭退了出去。他輕手輕腳的按了一下,屋子變得很暗,只留一個昏黃的地燈。 面前這個小人兒安靜的睡著,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睡得不太安穩,臉頰上發燒的紅暈還未褪去,白白的小臉越發的尖了,比起兩個月前清減了不少。 他的心被揉的碎碎的,很疼很疼。 上午處理完公事,他趕上了飛機,執拗的想要來見她。雖然她說了不要再見,雖然她從來不回他的訊息,但是他還是不能停止的在想她,每天,每夜。 起床時候想她,刷牙時候想她,早餐午餐晚餐都想她,想她的甜笑,想她的倔強,想她偶然撒嬌的那聲哥哥,想她在他身邊恣意歡笑假裝堅強的每一個瞬間,甚至連她決絕轉身的剎那都是他夢里繞不開的影子。他想他是瘋了,瘋的徹頭徹尾,毫無保留。 所以當他下了飛機打開手機的時候,看見她兩個月來唯一發來的一條訊息,他的心情竟然緊張得如同面臨一次宣判,可是當他反復聽那段話時,卻一次次的一無所獲。于是他著急了,開始不斷打她的電話,但是每次都只有一個冰冷的女聲告訴他稍后再撥。他開始害怕,怕她是出了什么問題,怕她是在向他求助,哪怕只是她在急于表達什么也足夠讓他恐慌不已。 他開始胡思亂想,發動所有人替他找人,可是每一通電話回來的訊息都讓他焦急不已,他拼命向她家趕,因為老趙說她下午回了家,但是看上去情緒低落。所以他祈禱她在家,只是因為無聊給他發了一個惡作劇的訊息而已。 直到讓人撬開她的大門,她依然不知所蹤,只有電話孤單的躺在床上。他快瘋了,立刻通知報警,命令所有人找監控和上大街尋人。 焦急中小周問了一句話“她沒有帶鑰匙,會去找誰拿?”忽然就點醒了他。是的,她遇到事情常常會想起他,萬一…… 他飛快的搶過小周的車鑰匙,飛快的開車回來,再飛快的跑到樓下,果然遠遠看見一個小小的,小小的身影蜷縮在黑暗里,那么單薄,那么可憐,那么孤單的,就是他夢里夜里白日里都想緊緊抱住好好愛護的身影…… 他顫抖著叫了她一聲,眼淚幾乎奪眶,他一邊跑一邊在心里感謝上天,無比真誠的感謝,幸好她沒事,幸好她在這里,幸好她遇到事情還能想著他……他在心里發誓再也不放開,再也不讓這小小的身體承受哪怕一點點,一絲絲風雪,他要站在她身前緊緊握住她的手,哪怕巨浪滔天。 現在她就這么躺在他身前,怏怏的,孱弱的,他的心軟得一塌糊涂,又心疼得無以復加。她就穿著這么一點衣服,沒有錢沒有手機,冒著風雪,還發著燒,是怎么折騰到這里的…… 但是她居然真的,遇到事情還是想到了他…… 他感動極了,心里越發難受得想給自己來一拳,又怕驚醒了她。都怪自己驕傲的,自以為是要讓她冷靜幾天,中途不肯給她一點點信息,對她照顧不周,還自以為是要在平安夜給她一個驚喜,最后變成了這場徹頭徹尾的驚嚇。 她翻了個身,微微蹙取起眉頭,很不安穩的樣子。他忙替她掖了掖被角。她似乎很熱,一把掀開了被子,露出光潔的肩膀。他忙替她蓋上,她又掀開,他再蓋,反復幾次,她輕輕睜開眼來,迷茫的看著他。 “餓了嗎?”他用無比溫柔的聲音說道。 她搖了搖頭,翻身準備再睡,他攬起她的肩,為她墊上一個枕頭,說道“不能再睡了,你沒有吃東西,打針很傷胃。”一邊端起床頭柜上的粥碗,試了試溫度,剛剛好。 “吃不下。”她啞著嗓子說。 “總得吃一點,這是剛熬好的白粥,如果想換個口味我可以重新去調。”他溫聲說。 她輕輕搖了搖頭,聽話的張開小嘴,他馬上喂了她一口,“好吃嗎?” 是他做的,她一口就嘗了出來,雖然只是一碗稠稠的白粥,但是她眼睛還是不爭氣的酸澀起來,這個味道太熟悉,熟悉得眼淚都忍不住要落下來。 他看到這一切,忙掏出手帕,替她按壓著眼角,自己也忍不住難受起來,只能勉強笑著,“有這么好吃嗎?還是難吃得想哭。” 她不領情的撇撇嘴,倔強的說“不要你管,你說讓我冷靜,現在還來做什么。” “是,我不該那么說,我一直在后悔。現在我不想冷靜了,只想陪著你。”他認真的說,喂一口。 “你一去那么久,久到我已經快忘了你了!”她繼續控訴。 “對不起,我以為你不想見我。”喂一口。 “對,我就是不想見你!一點也不想!”她繼續負氣,語氣里帶著股嗔怪。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俯下身,在她額上一吻,嗯,還有一些燙。又喂了一口粥才說道“可是我想見你,白天想,夜里也想,我一直在想我一個男人為什么要跟你賭氣,那天明明是我先讓你傷心……對不起,今后我會學著放下一切,就這么守著你,護著你,好好的愛你。” 他無比真誠的說完這些,然后靠到床頭,把被子里那個小小的,讓人心疼無比的小人兒向自己摟過來,隔著被子一下一下輕輕撫著她的背。 驍瀟繃不住了,眼淚一滴滴落下來,這次終于不孤單了,她想,她可以很努力的哭一場,把眼淚全抹在他質地良好的薄衫上。 于是她很認真很認真的哭了,哭得很大聲,哭得很賣力氣,簡直是驚天動地的哭,眼淚不停的掉,不停的滲入他的胸口,灼得他心口一陣陣發酸,只能不停的輕拍她的背脊,想努力的安慰這個一直在故作堅強的,拼命向上的,可憐又寂寞的小寶貝。 哭了許久,她終于哭不動了,開始抽抽噎噎的,躺在他的懷里,嘴里還是嘀嘀咕咕在抱怨,但是嬌軟的語調里明顯是在撒嬌 “我氣你氣得每天都睡不好。” ——“對不起,我的錯。”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對不起,怎么會呢。” “我一直沒有原諒你。” ——“我知道,所以我要求你原諒我。” “我不原諒你,除非你對我很好很好,再也不讓我傷心。” ——“好,我會盡全力做到!” “還有,嗯——其實我也很想你,一直都想。” 他說不出話了,不想再說什么,低下頭,以吻緘口。 還是那片香軟,他日思夜想的香軟滑膩,沒有一刻能忘。他忘情的與她深吻著,仿佛要彌補這六十天,不,這三十年來太過長久的空虛、壓抑和寂寞…… 用盡全力的吻了很久,他放開她,看著那一剪秋水深瞳,也迷迷蒙蒙的望向自己,他視線久久舍不得移開,然后,又吻,這次是輕櫳慢捻的品嘗,如品嘗一道甘美的佳肴,深入和淺出,都懷著朝圣一般,虔誠和感激的心情。 又是許久,他終于饜足的放開她,手臂稍稍松開她的身體,問她要不要再吃一點。 她面色潮紅的搖了搖頭,說不要。然后擔心的問“會不會傳染到你?” 他微笑的搖頭,“沒事,你安心休息就好,我替你安排一下,這幾天我留下來照顧你。” 想了想繼續說道“今后再也不可以亂跑,有事情就馬上來找我,我電話24小時開機。還有,我門上的密碼你是不是記不住?” 她吐了吐舌頭,笑著不說話。他嘆息著搖了搖頭“今后不能坐在外面,你報我的名字,讓保安給你開電梯。我換了新的密碼,是520812,能記住了吧?” 她想了想,0812好像是自己的生日呢,52呢?再想了想,心里漾起一股甜蜜。 他含笑看著她,眼里滿是疼愛和滿足,多得快要溢出來。頓了一會兒,緩緩站起身,他端起碗走出去,讓醫生來替她換藥水。 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想起什么,轉回身,對她指了指床凳上一套嶄新的睡衣,示意她穿上,才輕輕關上了房門。 驍瀟后知后覺的發現,對哦,被子里的自己只穿著一套內衣而已,睡衣因為濕透早被脫掉了,額,好像剛才還在人家懷里縮了那么久……刷,臉紅成了豬肝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