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男友
晚餐聚會的地點最后定在了海底撈。沒辦法,何總表示四川人就愛吃火鍋,大家只有點頭的份,倒不是因為他是老板,出錢的人最大嘛。 驍瀟到的時候稍晚,只剩小何總和陸媛之間的兩個位置了,她隨意的坐在陸媛身邊,笑著對大伙兒說“喲,就等我啦?都別客氣,別給我省錢,使勁吃,啊!咱不差錢!” “裝吧你!”那邊小何同學一巴掌拍過來,驍瀟大叫“呀!你就這么對待我這個功臣啊!” “要不是怕給你拍傻了沒人畫圖,我再來幾下呢!”“怎么啦,我又哪得罪你了?”她不服氣。 小何同學擠眉弄眼的說“沒眼力!人魏哥還沒來呢,你一大活人坐圓子身邊干嘛呢?過來,哥哥寵幸你!” 那邊陸媛聽見了,紅著臉擺手“驍瀟,別聽他瞎扯,就是留給你的位置,咱姐妹一塊兒。” “別,我可不想扛這兒招人嫌”她訕訕的笑著,屁股往小何總那邊挪了過去。陸媛姐暗戀魏哥不是一天兩天了,她說不出口,魏哥也冷冷淡淡沒有半點表示,就這么耗著,成了公開的秘密。 陸媛臉更是紅起來,不依不饒的叫“是你們倆想湊一塊兒吧!青梅竹馬的,正好!” 小何總立刻順桿子摟上驍瀟的脖子說“瀟,你看別人都說咱我倆合適,你怎么看?” “滾!”驍瀟斜瞅著他“咱是兄妹,這是luanlun明白不?” “知道知道!我們情比金堅,是一輩子的好兄弟!”小何同學大笑著應和。驍瀟和何巍中學時代便是一個畫室的,叛逆期時,他帶驍瀟逃過課,翻過墻,沉迷過游戲還喝過酒,反正陳爸爸不許閨女干的事情幾乎都被他帶著干了一遍,好好一名大家閨秀,居然跟著他上敢懟老師,下可挑惡霸,一時無人敢惹。 偏偏何巍這小伙子雖然打架逃學樣樣精通,卻長得清秀文雅,嘴還特甜,一上陳家就叔叔阿姨個沒完,把二老哄的高高興興的。高中時兩人臨藝考前一起去重慶的四川美術學院集訓,陳mama還把驍瀟托付到小何在重慶的姑姑家,于是兩人越發同吃同住,從此以兄妹相稱。 可也奇怪,這么多年的感情,他倆竟沒擦出半點火花,用驍瀟的理解來說,小何同學太妖嬈,誰愿意找一個比自己還有女人味的男朋友呢? 說來小何也覺傷心,自己這副矮小白凈的長相在南方也挺常見,可在北方人眼里總覺剛剛一米七的他很不正常,甚至有人懷疑他是不是取向有問題,于是單身多年。幸虧目前他志不在此,不著急。 正說著,魏軒遠遠向著這一桌走來,身形挺拔卓然,麥色皮膚,面孔棱角分明,陽光十足,淡淡的笑一如既往的掛在眼角,一派和煦的樣子,讓人覺著親切,可若真想靠的近些,又是客氣的疏離,看上去對誰都好,其實都是泛泛。 “抱歉,機場過來路太堵,讓大家久等了,一會兒我自罰一杯!”他含笑致歉,略一掃視,自然而然走到驍瀟和陸媛之間坐下。 魏軒和各部門的人緣都不錯,大家笑著和他寒暄,他也一一笑著應答,不愧是市場總監,在場人雖多,每個人都照應到了,并不厚此薄彼。驍瀟不得不感嘆,自己這方面就很欠缺,看事物非黑即白,喜不喜歡都掛在臉上,只適合默默守在幕后。 聊了一會,魏軒微微側過身子向她笑道“驍瀟這次表現不錯,聽對方說你年紀不大辦事卻穩重,哪天看得上市場部了言語一聲,我們這兒掃榻以待!” 驍瀟發窘“魏哥又笑話我呢,我被逼上梁山了,只好去這一趟,好一頓折騰,幸虧您之前都談妥了,我也就剩簽字了。他們差點還不跟我簽,懷疑我年紀小!”說起這個她就一臉郁悶,粉紅的嘴嘟了起來。 大家哄堂大笑,驍瀟看上去年紀小,常常被人誤會高中生。再加還是路癡,建立公司之初,她一個人頂幾個人用天天半夜才離開,某天走出大樓便迷路了,又沒帶證件,被巡邏警察當成離家出走少女送到警察局去,沒人相信她大四都快畢業了。直到學校來人才把她領回去,足足被大伙兒嘲笑了一年。 對此驍瀟很不以為然自己只是生命進程比別人慢而已,難說還能比別人多活幾年呢。至于認路嘛,她腦子里那根雷達壞了嘛。反正她是不會錯的,錯的是路,長得都一樣。 這里大家笑夠了,魏軒低下頭來悄悄跟她說“不用慣甲方脾氣全盤照做,今后就說根據風格和房屋構造還要再討論,等過幾天出方案。設計如果不能確保每個人都滿意,那就先保證自己滿意。”驍瀟連連點頭,姜還是老的辣,這次談判經驗不足,修改的太多,有時候過于尊重對方意見,對方也就不拿設計師的辛苦勞作當回事了,并且如果設計師沒主見,做出來的東西不倫不類的。 聊了一會兒大家開動,席間小何給驍瀟不停夾菜,說是慰勞她一直以來的辛苦。 驍瀟偷眼看旁邊,魏軒和每個人都能聊上幾句,對陸媛也是客客氣氣的,但并不體貼也不刻意多說幾句,倒是陸媛還幫魏軒擋了兩杯酒,惹得大家鬧著起哄。陸瑗雖含羞帶怯的,時不時拿眼瞟瞟魏軒,魏大少卻禮貌的疏離著,似乎對身邊灼熱的眼光毫無察覺。 “唉,圓子一腔癡心枉付了。”驍瀟對小何同學咬耳朵。小何不以為然“癡心?也不過就是看上他帝都戶口家里還有兩套房了吧,要沒房沒車,你看陸媛還癡?一副皮囊再好,能換幾頓糧食?”男人看問題就是和女人不同,這小何總畢竟是錦繡堆里、生意場上滾大的,看人看事歷來一針見血。 驍瀟雖然明白,嘴上還是不肯茍同“哼,真現實,你眼里就看不到一個真摯的愛情?” “有,你呀!”小何總白她一眼“那個孫奕有什么好讓你這么五迷三道的!沒錢,沒房,不思進取,只會給你造夢,將來你準得和他一樣混日子。” “孫奕怎么得罪你了,沒有他半句好話!我們一路過來你也看見了,他心里眼里都是我,我要星星他不摘月亮,有一個餅絕不掰兩半是全都給我。這不叫愛叫什么?”驍瀟擰上了。孫奕對她的好同學都知道,誰的男朋友能做到天天不論寒暑站樓下等女朋友,驍瀟磨蹭,奕都有望妻石的美稱了。她身體不好,奕陪著看病打針,還在自己宿舍偷著熬中藥,熬好再一天三頓送去。就是這些細節,三年來他從不曾消減,不曾倦怠,所以兩年前奕畢業前夕,驍瀟才答應做他女朋友。 驍瀟是個停不下來的女孩,大學期間從美術家教開始,到設計公司實習,做美工,以及直到后來建立公司,她越來越忙,越來越展露出過人的才華,孫奕只卻能在一旁看著她,看她羽翼漸豐,成績斐然。而她并不以為意,只要他無怨無尤的陪在身邊,就覺得溫暖,在這么一個涼薄的城市里,兩人相濡以沫,守著一粥一飯也很好。 何巍不屑一顧,說“一個餅?為什么一定只有一個餅?為什么不是一個可以天天給你燕窩魚翅的男人,兩人一起吃飽了飯再看星星不是更浪漫?誰餓著肚子省下餅來給你,你就該把餅扔他臉上,大踏步去找一個不用讓你餓肚子的男人!” “這是比喻懂不懂?”驍瀟咬牙切齒“沒見過你這么市儈的,道不同不相為謀,閉嘴!” 小何總果然閉嘴,驍瀟看著綿軟可人,其實倔強無比主意比誰都大,說多也沒意思,各花入各眼吧。 一頓飯吃完已經不早了,驍瀟還惦記昨天答應要去看奕,沒陪他吃飯他已經很不高興了,再晚就該生氣了。這時有人提議去唱歌,驍瀟忙擺手說不去了,大家不依“驍瀟你聲音這么好聽,不舍得亮一嗓子?”她忙說不了“我周朝來的,唱誰都是是原創歌手,就不去嚇你們了。”魏軒聽懂了一笑,大伙卻沒明白,他于是解釋道“周朝國樂里宮商角徵羽沒有商,也就是五音不全。”大伙兒一笑,不再強求,相約各自出發了。 坐地鐵趕到孫奕這里,她推開門一看,滿屋毫無意外的凌亂,跟二戰戰場似的。油畫框,畫筆,鞋子、煙頭、餐盒……鋪了一屋子,20平米地方,腳都下不去,她只好蹲下身先從門口收拾起來。屋里的孫奕聽見響動照樣一動不動坐在畫架跟前,繼續他未完成的作品。 驍瀟知道他不高興,也不吱聲,只是默默收拾,把臟衣服扔洗衣機里,再替他把小小的行軍床上的床單被罩拽下來也扔進去。 整理半天眼看差不多了,她終于直起身,揉揉發酸的后腰。身后一雙胳膊摟了過來,輕輕替她捏著肩膀,一股熟悉的煙草氣味傳來,她靜默著。“我想你。”身后的人輕輕嘆息,胡渣蹭著她細白的脖頸,有點痛,也有著如同相依為命的親昵。 “對不起,陪你的時間太少,你不生氣吧。”驍瀟喃喃,把肩背的重量放下,輕輕靠在身后的人身上,一動不動,似乎想尋著一股依靠,在這個喧囂的夜里,就沒有那么孤單。 孫奕輕輕搖了搖頭不說話,就這么讓她靠著,他懂她的要強,懂她的夢想,可總是無能為力幫不上忙,只能就這么互相依靠著,為彼此充滿電,才有面對明天的勇氣,在這個別人的城市里,接著做一個無名的建設者。 也或許是匆匆過客,也或許有一天能驕傲的留下,他們的命運誰又知道呢,于是誰不是只把他鄉做故鄉,深夜瑟縮在這座城市每個燈火閃爍的窗口下。不知道有多少如他們一樣的異鄉人,暗夜里摸著一身累累的傷痛,打點好精神明天還得繼續。 至少她還有他,他有她,一切艱難窘迫似乎都柔軟了起來。這是漂泊的人才會明白的感受,不需要說,但是都懂。 多年以后,驍瀟常常想起這樣互相依靠的日子,沒有激情,也沒有太多言語。像斑駁老屋墻壁上照進一道陸離的光影,柔和卻不耀目,身處囫圇,看不清藍天白云,但那時候的感受,就是那么容易滿足,常常心懷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