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屬于任重的夜(下)
第186章、屬于任重的夜(下) 二十多年,任重沒有忘記孩子她媽那直到蓋上棺材也抹不下來的眼皮,他不止一次地在一個人的暗夜里偷偷流淚;不止一次地在頭暈腦脹一晚上后,第二天爬起來繼續努力,就是為了能堅持下去找到兒子—— 二十多年,因工作需要,他也出入過很多燈紅酒綠的場合,也有多次面對那紙醉金迷、年輕的臉和扭動的腰肢,他沒有一絲意念,哪怕伸出一個指頭去碰一碰。他只是覺得,哪怕是無意識地碰了那些胴體一下,對于兒子、對于那到死也閉不上的眼睛,都是一種罪過—— 二十多年,走南闖北,春夏秋冬,他看過不止一次銀絲白發伸手相牽,偎依著的老年伴侶;不止一次地看著一對對年輕情侶摟抱著卿卿我我,從身邊走過;不止一次地在公園、路邊,年輕夫婦牽著孩子從他身邊晃過歡聲笑語—— 作為一個有血有rou、也有七情六欲的、旺盛的男性生命,有時也會生起一些生命的火焰,可總是會在那時兒出現的兒子的身影和那雙眼睛下,他的腦海就像那最先進的滅火器和最勇敢的消防隊員一樣,瞬間都能把那火焰撲滅,并且一干二凈,決不留下任何隱患。 ------ 任重又一次把一支煙輕輕點燃,把它送在了嘴上—— 來到工地,通過幾次的跟菊嬸接觸,他不是一點也沒有感覺。特別是后來,南飛來到工地后,在幾次明里暗里的提示和善意的玩笑后,他也曾升起過那個念頭,但每一次都在他幾秒鐘的興奮后,又都在他清醒過來后,把它掐住、擰滅、碾碎—— 他知道菊嬸是個好人,是個錯過就不會再有的好人,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像著,有一天和她牽手走過這里的層層梯田和郁郁青山;不止一次地想像著,和她牽手走過北國那一片莽莽雪原和銀裝素裹。 可他不能。 正因為菊嬸是個好人,是個讓他尊重的好人,他才不想這樣地讓自己朝那方面去想,他覺得哪怕是他把菊嬸作為他朝那個方面去想像的對象,對自己都是一種褻瀆,一種罪過。 他不能用自己對兒子那一腔思念、那一場愧疚、那一場等待去影響任何一個人的生活,也不應該讓任何一個人來和自己一起承擔這份相思之苦和期盼之痛。 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能把兒子找回來,自己一個殘缺的家又能給予兒子怎樣的家、怎樣的愛呢?就是有了一個表面上看著完整的家,又真的能給兒子一份二十年的家的缺失和家的溫暖嗎?還是會更讓兒子更加找不到家的感覺------ 當任重把第九個煙頭丟在地上時,他也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夢里,幾個身影不停地在他的腦海里出現—— 拄著拐杖、白發蒼蒼的母親,蹣跚地走到他的床前,流著眼淚——‘兒子,兒子,你哪天才能把我的孫子給我找回來,我的眼睛都快要看不見了,你要讓我這一輩子再也看不見我孫子了嗎——’ 衣衫襤褸、頭發蓬松,一雙眼睛都已經不會眨了的妻子,欲哭無聲地向他伸出顫抖的手——‘把兒子還給我,把兒子還給我’,然后癱倒在自己腳下—— 在半空中飛著,滿臉是血的兒子,飄呀飄呀,他卻永遠也追不上的兒子,伸出雙手,張大嘴巴卻喊聲不出任何聲音——‘爸爸,救我,爸爸,救我——’ 門被輕輕推開,菊嬸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走了進來,臉上和藹而親切,把湯送到他的嘴邊,用一張小手絹輕輕為他抹去額上的汗,輕輕地說,‘沒事,沒事,我陪你一起慢慢地找兒子,慢慢地找兒子——’ ------ 第二天早上,菊嬸過來了,豆豆沒有跟她一起過來,因為有爸爸在家,他受傷的手也還要去醫院換藥。 今天菊嬸走得很輕巧,沒有從靠近南飛和任重他們寢室這邊的樓下走,而是走到了水龍頭那邊,直接走進了廚房。甚至沒有主動上來打掃南飛他們樓上的走廊過道。 這可是原來菊嬸一來,把廚房打掃后都要來干的事。 任重也沒有因為昨天晚上的失眠而起得太晚,他也是天一亮就起來出去了,他也沒有像以前一樣,漱好口洗完臉,把毛巾搭在自己的肩上就在到廚房去看一眼,看菊嬸那有什么重的東西需要搬動的,總是他第一個過去做幫手。 今天,他趁廚房還沒開門就悄悄地出去了,連路旁那塊平常早上他最愛過去蹲著抽煙的大石頭上也沒有看到他。 直到中午快要吃飯的時候,他才最后一個人走進了廚房,朝著距離菊嬸最遠的一個地方走過去,端起了飯碗,夾了幾筷菜,就像逃跑一樣地逃出了廚房。 菊嬸也沒有和以前一樣地跟他打招呼,只是一看到任重走進廚房,就找個借口轉過身去。 南飛從一起床找不到任重時就發現了這事,直到吃飯時,他看到了兩人的反應,他是又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兩個人還是對這事有了反應;擔心的是,兩人會不會因為這事的出現而相互疏遠而讓事情更不好辦。 南飛就故意地惹著菊嬸說話: “菊嬸,我們這桌再送點湯過來。” “啊!”菊嬸好像好久才反應過來的樣子。手忙腳亂地端了半瓢湯過來,還差點就把湯倒在了鍋子的外面。好多工人都看著她,都以為菊嬸是不是病了。只有南飛知道是為了什么。 “菊嬸,這兩天,豆豆的手,應該沒事吧?”南飛問。 “啊,啊,沒事,在家里挺好的,有他爸爸在家,我來,他也不哭了。” “啊?豆豆又怎么了,豆豆又哭了?”一直端著碗在門口吃飯的任重,一聽到豆豆哭幾顆字,馬上又鉆了進來。 “任叔,沒事,人家菊嬸是說,豆豆沒哭,你咋一聽到豆豆兩顆字和哭字就那么緊張呀。”南飛想輕松地說句笑話。 “啊!沒哭就好,沒哭就好,接著夾了兩夾菜又出去了。” 菊嬸連坐都不好意思坐下來吃飯,就端著一碗飯,連菜都沒夾,就站在那里忽亂地刨著。 南飛再也看不下去了,也夾了兩夾菜走出了門口,輕輕蹲在了任重的身邊,說: “叔,你這是咋啦?怎么你們兩都這么別扭呀?” 任重站了起來,用腳刨了一下南飛的腳,輕聲地對他說: “都怪你這臭小子,無事,你去說這事干嗎?你看現在弄得大家多尷尬!” “這有什么嘛,誰叫你倆還像人家小青年第一次談戀愛一樣,搞得這么別扭。” “臭小子,再也不要說這事了,等哪天我找個機會去跟你菊嬸說清楚,要不,你看,這以后天天在一起的,多難受、多別扭呀!” “你想怎么說呀,你不要又把事情搞砸了?” “砸什么砸!你看你菊嬸現在有多難受呀!從今天開始,再也不要提這事,聽到沒,傻小子?” “嗯!”南飛也被弄糊涂了,也不知道事情會朝哪個方向發展,也就只好暫時按任重說的去辦了。 不過,他的內心還有有幾分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