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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愣了一下,眼里綻放出喜悅的光彩。我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和程嘉溯一樣,也帶著隱隱的深碧色,像最上等的祖母綠。 他是那么高興,以至于我都不敢打斷他的喜悅那像是一種罪惡。然后,喜悅沉淀下去,慢慢變成穩定安心,就像是提在半空中的心,被安穩妥協地放回胸腔中。 縈繞在他身周、幾乎rou眼可見的哀傷與浮躁都不見了,沉淀成一個有韻味的男人。這個成熟的男人伸手抱住我,把我緊緊攬在他胸前。 這是程嘉溯? 是我,他微微一哽,對不起,我來遲了。 他氣息急促,用冰涼的唇不斷觸碰著我的額頭與鬢發。 無論如何,他還是來了。 我很驚訝他會親自來救我,按理說,我現在已經與他毫無關系了除了那個僅存的未婚妻的虛名哪怕是方萌萌為了救人向他求助,他最多不過派出一些人手而已。 居然驚動了他親自出手,我真是受寵若驚。 經歷生死關頭,許多事情我都看開了。比如說現在,程嘉溯如此珍重地抱著我,而我關注的重點卻是小腹傳來的鈍痛。 那個你能不能幫我叫醫生來一下? 好。程嘉溯也需要空間來調整他自己的狀態,他叫了醫生進來,把空間留給我和醫生。 醫生是一位五十來歲的女性,頭發燙成小卷,渾身散發著一種利落和自信的風度。她進來檢查了一下我的狀態,又問了我的感受,微笑著說: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我也覺得自己命大,之前的情況那么兇險,換個運氣差點的人,說不定都死了好幾個來回了。而我不但還活著,現在居然思維清晰、口齒清楚,沒出任何大問題。 孩子的事情你也不要太擔心,這么一番折騰他都還在,只要好好養一段時間,以后也不會有什么問題的。醫生還是笑瞇瞇,順手給我調了一下輸液管的流速。 孩子?我一愣,隨即用沒有輸液的那只手摸到小腹,那里仍在隱隱作痛。醫生的意思是我已經懷孕了? 我被這個消息嚇傻了,但思緒卻還能夠清楚地算出來,如果我真的懷孕,大概就是在和程嘉溯分開之前那段時間他已經兩個多月了。 自從我被懷疑向輕白集團透露機密,我們就再也沒有親熱過。這幾個月里,例假的混亂被我歸因于體重迅速下降、體脂含量減少以及心情抑郁的后遺癥,我沒想到,或者說,我故意不讓自己去那么想,我竟然是懷孕了。 懷了程嘉溯的孩子。 這個孩子不在計劃當中。我們一直很注意保護措施,就是為了確保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不會有小生命來阻礙到那些重要的計劃。只有很少的幾次,忘了做措施。 結果,在塵埃落定之前,我們的感情就出了問題,那這個孩子就更加不被期待了。 一陣恐慌突然攫住了我的靈魂,我顫栗地想,這幾個月我是在怎樣地糟踐自己的身體啊 飲食不規律,無法保證足夠的營養攝入;不運動,沒有補充過維生素和葉酸;任由抑郁支配著自己,在山間游蕩和求生這么大的運動量,有沒有傷害到他? 而這期間我由于感冒還吃過藥,甚至現在我的目光落到左手手背上,那里,正扎著一根輸液針。這些藥物又會對這個孩子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他在錯誤的時間到來,我該如何對待他? 醫生不知道我的心情,笑著說:你先生還不知道這件喜事呢,回頭你自己告訴他。你沒醒來的時候,他可是擔心壞了。 我咬咬唇,心思急轉,那您可千萬別說漏嘴,我自己跟他說。 醫生笑笑,顯然見慣了這種小兒女心思。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問了她許多事情,包括我之前的營養不良、大量運動和抑郁的心情會不會造成什么不利的影響,藥物又會不會帶來什么問題? 醫生說:依我的觀察,現在沒什么問題。給你用藥之前,我們做過化驗,避開了那些會影響到胎兒的藥物。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回頭做一個B超就知道了。 我點點頭,借口自己累了,閉眼躺在床上。 醫生退出去,又過了一會兒,程嘉溯進來了。盡管閉著眼,我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就像是微涼的大手在撫摸過那些毛躁的心情。 我嘆口氣,睜眼看著他:你為什么會來救我? 現在,我需要做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的選擇。 程嘉溯定定地看著我,需要理由么? 需要的。 一個男人,來救他的女人,這不需要任何理由。但一個男人來救他的前未婚妻,不知道該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的前未婚妻,需要一個理由來選擇自己將來的道路。 他在我和周玫之間做出決定,他還沒有正式宣布放棄我,我并非沒有一搏之力。只要我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他,一定會對他造成影響,他會更加慎重地考慮怎么安排我。 但我并不想把這個胚胎作為我和周玫博弈的籌碼我的手在被子底下撫著自己的小腹,盡管還未顯懷,但在得知自己懷孕的第一時間,某些母性的動作就如同本能一般,從身體里浮現出來。 還未做出決定,就已經是保護的姿勢。 我一眨不眨地看著程嘉溯,把心臟深處泛出來的疼痛壓下去,冷靜地說,給我一個理由吧。 程嘉溯默然,像是在斟酌該怎樣開口。 良久,他低低道:你失蹤當晚,別墅那邊通知了方萌萌,她不敢私自處理這件事,就找到了我。 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是無力處理這件事情的方萌萌捅到了程嘉溯那里。 我們調取了你手機信號最后出現的地方,以這個地點為中心,在半徑十公里的范圍內尋找。 十公里半徑,其實已經超出泥石流的范圍了。如果我還活著,無論如何應該找到聯系方式,通知別墅里頭的人,我還平安才是。 找不到,也就意味著,我很有可能已經死在了泥石流當中。只是連我自己都沒想到,我居然真的能在一場天災中如此幸運地找到一處安穩的棲身之處,如有神助。 最初只動用了越城這邊的消防搜救部門,但人員不夠用,所以,我通過楊霏借調了軍方力量 這也就是為什么,我會在暈過去之前聽到直升機的聲音。 程嘉溯還未說完,電話響起,他看我一眼,一邊往出走,一邊接通電話。通過他的動作,我意識到電話那頭的人是周玫。 病房門被關上,我不知道他在和周玫說什么,用什么樣的語氣對她說話。 但我知道,接起這個電話就是他的選擇。 程嘉溯做出了他的選擇,我也是時候做出屬于自己的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