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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都這么多年了,小姑姑你還是不死心,試圖修復我和小姑夫的關系啊。 我胡亂答應兩聲,打算回家后讓我爸打電話。 我和程嘉溯先出來,這次沒搭船,兩個人手牽手走回家,我小聲跟他講了我和小姑夫的恩怨。 他笑:看不出來,你還有這脾氣。 我瞪他: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子呢,他二十年如一日地奚落我,還想仗著長輩身份要我尊重,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對對,你說得對!程嘉溯笑得很不正經,我就喜歡你這樣的脾氣。 路上繞得有點遠,兩個人慢悠悠走回家,小姑姑已經比我們早到了,就連我那難纏的小姑夫,也來了。 他見到我,是要習慣性地擺架子的:潼潼,你這回倒是懂事啊。也對,什么年紀就要做什么年紀該做的事,你爸媽養你這么多年不容易,你得為他們想。 我這剛進門,你就說上了。我不客氣地回了一句,什么年紀就該做什么年紀的事情,那年紀大了是不是該去死啊? 張梓潼!我媽在廚房里呵斥我,我爸也皺眉道,你這孩子,會不會說話? 從來我們起沖突,都是這個結局,我沒放在心上,一扭頭去后園:我去拔兩顆蔥。 程嘉溯在我爸媽面前表現得很機靈,這會兒卻也犟上了,不言不語地跟我去了后園。他不說話,存在感卻很強,不疾不徐地穿過客廳,還不忘對我爸點頭示意,姿態矜貴如走在貴賓紅毯上。 天知道他只是要去拔兩根大蔥 后園里有一口井,水質清冽,比外面河道里的水好喝得多。我們家通常是用這口井里的水做飯,河道里的水只用來洗衣服什么的。 我打了一桶水上來,用葫蘆做的水瓢舀一瓢水遞給程嘉溯:嘗嘗。 他喝了一口,很甜。 水是生水,不敢讓他多喝,嘗過也就放下了。架子上的黃瓜脆生生的,表面小刺密密麻麻,摘一根洗了,一人一半。 然后才從松軟的泥土里拽出兩棵大蔥,剝掉沾滿泥的外皮洗得白嫩嫩綠油油的,拿去廚房。 小姑姑正剝蒜,見我進去,說我:你姑父那種人,你跟他計較什么。 我沒計較啊,我笑,大家都胡扯嘛。 再看客廳,程嘉溯陪我爸喝茶去了,小姑夫還是挺高傲的,對著這個年輕人吹噓了一番自己的事業,暗示自己與某寫縣級官員很熟,還同越城的官員迂回打過交道。 程嘉溯語氣謙和:您是能干的人。 被贊了一句,小姑夫來勁了,傳授了一大堆人生經驗給程嘉溯,比如,你看啊,和領導去喝酒,領導讓你喝,你可以不喝,但你就是不會做人了。 又比如,女人啊,學歷還是要比男人低一些。 程嘉溯誠懇道:我就是個碩士,學歷肯定比不過潼潼。 小姑夫擺擺手:女博士嘛,除了博士后,沒人要的。 我插嘴:博士后不是學位,現有的最高學位就是博士。另外姑父你別忘了,你學歷也沒我小姑高! 大姑姑:你消停一會兒。揚聲喊大姑父,你們要喝什么酒,去開一瓶,別說那么多閑話。 程嘉溯還在那里瞎說:我覺得吧,如果認為男人學歷不能低于女人,就應該男人去讀一個更高的學位,而不是逼著女人降低自己的水準。 這話簡直殺人于無形,我小姑姑婚后辭了小學的工作,一心去當家庭主婦,這幾年做富家太太,算是享了福,前些年困難時候的情形,我卻也歷歷在目。 默了片刻,小姑夫泰然自若地換了個話題:小程啊,你和潼潼在一個單位呢? 是,我們都在唐韻工作。 那你們唐韻,工資怎么樣?以往,讀書多不能賺錢這件事,一直是他用來非議我的證據,剛才回來的路上,我沒少跟程嘉溯抱怨。 程嘉溯想了想,道:潼潼的話,年收入可能有四十萬;我學歷低,就差一點。 他還揪著學歷說事呢,我媽聽不下去他胡謅了,輕咳一聲,給我使眼色:去把涼菜端上去。 我端著老醋花生放到客廳桌上,阿溯,你少說點。他回我一個我心里有數的眼神。 沒一會兒,程嘉溯就勾著小姑夫盤問他的家底了,這個不可一世的總裁,裝出一副靦腆老實模樣,認認真真回答:我有一套房,在越城郊外;也有車。家父在杏林工作,家母在家休養。 確認我和程嘉溯雖然發展前景不錯,但加起來都不如他有錢,有可能還有個多病的未來婆婆,小姑夫舒服了,在飯桌上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時不時還要擠兌我一句:潼潼,你賺了錢,可要好好孝順你爸媽,不要亂花了。好好干活,對領導熱情點,尊重點,不然以后丟了工作再找我們哭,多丟人。 我指指程嘉溯:他就是我領導。 程嘉溯笑:我當領導的,可不敢把你怎么著,還怕你炒我魷魚呢。 姑姑們不知底細也就罷了,我爸媽是清楚程嘉溯身份的,忍笑忍得辛苦極了。 吃完飯,一群人坐在天井里納涼,小姑夫這下想起來了:你認不認識唐韻的程總?我有個朋友手里有個項目,想找你們公司合作。 我在公司就是管合作這一塊兒的,您要是不嫌棄,可以先跟我說說,要是合適,我就推薦上去。程嘉溯這個騙子! 小姑夫打量一下程嘉溯:上千萬的項目,你可以做主嗎?最好還是直接聯絡你們程總,我們也放心。 要是在平時,這樣的項目還真不一定能入程嘉溯的眼,不過今天他真是壞透了,一本正經道:不瞞您說,和我聯系,跟和程總聯系,是一樣的。 正文 093 打腫臉充胖子 聽程嘉溯說,聯系他和聯系程總是一樣的,小姑夫先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對了,你也姓程,名字跟你們程總還有點像,是親戚吧?也對,年紀輕輕就能當領導了。 我: 程嘉溯把眼睛從小姑夫的金表上挪開,笑道:是親戚。 在小姑夫眼里,人都是喜歡夸大自己的能力的,譬如是個公司小主管,一定要自稱經理;又譬如是個千萬富翁,那一定要將資產吹到上億。 他倒不反感這種,他覺得這也是一種技能,能這樣做的也算是能人。但他習慣性地,將自己的話添上兩三成水分去說,聽別人說的時候,又要酌情將對方的夸耀減下來那么四五分。 于是程嘉溯在他眼里就成了程家八竿子打不著的窮親戚,因為姓得好,人也靈活能往上爬,于是在公司有了一席之地。又因為是來女朋友家里見家長,不想在長輩面前失了面子,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打腫臉充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