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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轎車無聲無息地停在我面前,車窗落下,露出程嘉溯完美的側臉:上車。 啊?我呆住了,這是什么情況? 上車!他不耐煩地提高聲音,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正文 016 他的襯衫 猶豫片刻后,我還是妥協了,拉開車門爬到后座上。身上的雨水一股一股往下流,弄濕了真皮坐墊。我坐姿局促,但絲毫減少不了水漬造成的破壞。 程嘉溯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隔著座椅扔給我:穿上!你要是病了,我擔待不起。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說。落在膝頭的外套還帶著灼人的體溫,想一想這件衣服的價格,我不敢就這樣穿上,只能疊整齊放在旁邊。 他從后視鏡里看到,嗤笑一聲,不再說話,徑自開車。 他沒問我去哪里,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學校離得遠,而且這樣狼狽地回去,實在丟人;實驗室那邊,我是可有可無的人,著實不愿意回去受氣。 他不問,我樂得不選。隨他便吧,就是他拉到一半把我扔在荒郊野地里,我也認了。 大雨吸收了大部分的噪音,讓環境顯得格外靜謐,仿佛天地間就剩下了這一輛車,這兩個人。沒有開音樂,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彼此交織。我看著窗外不時飛逝而過的霓虹,放空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窗外隱約的景色發生變化,景觀樹在大雨中幻化成蹲踞猛獸的模樣。我忽地感到危險,毛骨悚立:這是哪里? 他不答話,沉默凝固成一段緊張的氣氛。我悄悄抓緊手機,打算他一旦有出格的動作,就立刻報警。 又過了一會兒,車外猛然亮起柔和的燈光。我打量四周,發現這是一間車庫。程嘉溯冷冷地,下車! 我沉默著隨他下車,跟著他走出車庫。身后,車庫門無聲無息地關上。走過一段玻璃長廊,他直接推開門進去,回頭示意我跟上。 與外界的凄風苦雨全然不同,屋子里充滿了令人舒適的干燥溫暖。清爽的果香味縈繞鼻尖,再去嗅的時候,卻又輕飄飄不著痕跡地消失了。 我愕然:這是? 我家。程嘉溯惜字如金,似乎與我說話是一件很勉為其難的事情,于是我也不敢再開口了,唯恐玷污了他的圣潔。 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從一間房里走出來,殷勤地遞過拖鞋,口里道:先生回來了。 程嘉溯點點頭,扔下一句:給這位張小姐收拾一下。自顧上樓去了。 婦人驚訝片刻,露出溫和的笑容,我姓劉,是家里的保姆。 程嘉溯讓她幫我收拾一下,她就真的一絲不茍地執行了這個命令,將我帶到一間客房,打開浴缸放水,張小姐先洗個澡,我待會兒會把換洗衣物放在外面。 溫熱得恰到好處的水驅走了不適,我舒服地喟嘆一聲,直到里里外外都感覺暖和了,才從浴缸里爬出來,裹上浴巾踩著拖鞋出去。 客房的床頭放了件衣服,我拿起來抖開,就是一愣:明顯大號的男士襯衫,我穿上的話,簡直可以當睡裙了。 正糾結間,保姆敲門進來,仿佛面對著的不是衣衫不整的我,而是一位靚妝麗服即將參與晚宴的客人。您的衣服我會洗好烘干,先生在餐廳等您餐廳在樓下左手邊。說著居然真的收了我的濕衣服去洗。 我無奈,換上那件襯衫,只覺得涼颼颼的,各種不安全。想了一下,拿了手機調到撥號界面,這才慢吞吞地下樓去。 程嘉溯也換了衣服,相貌顯得更為雍容華美,他坐在主位上,端著一杯加冰威士忌,望著窗外漆黑天幕與大雨,微微出神。 我站在餐廳門口,老實得像是犯錯后聆聽班主任訓導的小學生。過了好一會兒,程嘉溯才瞥了我一眼,神情放松了些,過來坐。 我走過去乖乖坐下,保姆笑盈盈地上菜,鄉下老家送來一茬新鮮菜,雖是家常菜色上不得臺面,正好嘗嘗鮮。瞧著我的眼神慈愛仿佛婆婆看未來兒媳。我打了個寒噤,避開她目光。 果然送上桌的菜是與程嘉溯那張西式面孔不太相符的家常餐點,我的注意力很快被飯菜吸引,玉米烙又脆又香,咬下去滿口甘甜,番茄湯清新的酸味充滿整個口腔,手工面柔韌有嚼勁,散發著新鮮小麥粉的香味。 先生難得這么有食欲呢。保姆又送了酒釀水子上來當甜點,似乎要把他家先生今天的食欲全都歸功于我。 我抬起頭,觸到程嘉溯飽含深意的目光,再一低頭,發覺他這件襯衫對我來說太大,領子不斷松松地往下掉。而且由于剛洗了澡,下面什么都沒有 轟的一下,我臉紅得要燒起來,一點食欲都沒有了。手揪住衣領掩在胸前,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吃好了。他放下筷子,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不去,仿佛要用眼神吃我一遍又一遍。直到我騰地站起來,他才戲謔地笑一笑:本來是想同你好好談一談的,可你這個模樣,我實在是 他頓了頓,似乎在找一個委婉點的說法,但片刻后又放棄了,去休息吧,明天我會抽時間跟你談談。 末尾一句嗓音有點喑啞,有點熟悉,我身體深處忽地悸動了一下,但強烈的羞恥與恐懼很快淹沒了那點悸動,我匆忙回到客房,反鎖了門,胸口砰砰急跳,很久才慢慢平息。 正文 017 綺念 我原以為自己會輾轉一夜,為工作的種種挫折,為溫情的糾纏,為安然的冷淡,還有程嘉溯忽冷忽熱的態度。但事實上,我很快就和著雨聲睡著了,那些煩惱一點都沒有影響到睡眠質量。 也許是在別人家過夜的緣故,是夜,我做了綺夢。 我喘息著驚醒,渾身是汗。夢到的是那一天在越溪賓館的事情吧當時我病得昏昏沉沉,根本無從看清那個人是誰。后來求在警察局工作的同學大勇查到的開房記錄是安然,可我夢到的卻是 深遂的瞳仁碧色瀲滟,是程嘉溯。 意識到這一點,我倒抽一口涼氣:你真是色迷心竅啊張梓潼,不要因為程嘉溯長得好看,就對他有綺念好嗎? 次日起來,保姆劉阿姨已經備好了早餐送到客房,順便告訴我:先生已經替您請過假了,請您吃完早飯上樓頂小花園去。 這是一棟二層半的別墅,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它的閣樓只占據了樓頂的一半,另外一半則是一座小花園。從花園邊緣看向屋后,還有一座占地頗廣的玻璃溫室。 程嘉溯就坐在小花園里,植物碧綠的葉子同他濃綠的眼睛相得益彰。他一抬眸,我只覺自己心臟劇烈跳動,好一會兒才從這種被驚艷的狀態中脫出來。 他喊我坐下,抬手倒了杯紅茶:祁門,嘗嘗。 我垂了眼,不知他要跟我從什么地方談起。他沉默著,神情遼遠,像是忘了眼前事眼前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問我:你是不是覺得,同西安那時候相比,后來的我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