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礦難
林家兄妹回到金海市時,已是下午四點多,這個年代的公交車車次很少,等兩人好容易擠上公交車回到東方紅煤礦時,天已經麻黑了。 n省的冬季極為寒冷,又接近年根底下,正常情況下天黑之后,路上應該沒有什么人。 可今天卻與往常不同,街上不停的有人走過,手電筒的光柱在空中和道路上亂晃,不時有慌張雜亂的腳步聲傳來,那是有人快步向礦上的方向跑過去。 整個礦區氣氛顯得緊張又慌亂。 路兩旁,有人在大聲的詢問著什么,也有人慌慌張張的一邊回答,一邊繼續向礦上跑。 礦上的方向燈火通明,有嘈雜聲隱隱傳來。 “礦上又出事了!快!” “怎么回事?” “好像死人了!” 林子矜聽著雜七雜八的對話,忽然感覺手上一緊,林衛國拉起她的手,拉著她快步向前面跑過去。 她以為哥哥也要拉著她去礦上,沒想到林衛國一路疾奔,向糧站大院的方向跑回去。 身邊斷斷續續的議論還在繼續。 “好像是冒頂了?” “不對……是瓦斯爆炸!” “我怎么聽說是冒頂了?” “哪個隊的……是幾號坑的?” “好像是……采煤三隊……” 有聲音順著風飄過來,語氣急切而惶恐,帶著幾分哭腔。 “我弟就在采煤三隊……” 林子矜只覺得拉著自己的手一緊,林衛國加快了腳步,幾乎是拖著她向前奔跑。 “……哥,咱們應該去礦上……呼……” 林子矜急了,想要知道最新的消息應該去礦上,可哥哥跑回家里做什么? 她跑得踉踉蹌蹌的,上氣不接下氣大聲喊道:“回家有什么用啊!” 林衛國喘著氣,也大聲跟她喊“先回家,礦上人多進不去!” 林子矜跟著他跌跌撞撞的跑著,街道上坑坑洼洼的,她一邊小心著腳下,一邊心里其實很是不解,礦上出事當然不是好事,可是,他們跑得再快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家里也沒人在礦上上班啊。 一進糧站大院,林子矜就聽見黑子瘋狂的吠叫聲,她的心里一跳,家里這是來客人了? 林衛國也不知道是跑不動了,還是什么原因,這會兒反而慢了下來,兩人小跑到自家的巷子口,就見院門大開著,黑子正瘋狂地沖著屋子的方向跳躍狂吠。 林子矜忽然覺得林衛國的手有些發抖,就著鄰居家后窗透出來的微弱燈光,她看到哥哥的額頭和鼻子上,布滿了密密的汗水。 這時林衛國忽然停了下來,像是不敢再往前走,又像是累了想要歇一歇。 黑子也發現了兄妹倆,它停止吠叫,轉向院門的方向,拼命的搖著尾巴,將身后的鐵鏈扯得嘩啦作響。 “哥?” 林子矜有些疑惑地問:“咱們回家吧。” 林衛國猶豫了一下,說:“好,回家。” 不知道為什么,林子矜總覺得他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 林衛國這會兒反而不急了,兩人慢慢進了院子,就聽見隱隱的哭喊聲。 林子矜重生后耳力極好,聽到那是鄭老太的哭聲,似乎是說什么喪良心,黑心肝害死人之類的的。 這是怎么了?林子矜提著一顆心,跟著林衛國快步進屋。 一進門,哭聲陡然大了幾倍,屋子里所有的燈都亮著,西屋的門大開著,鄭老大歇斯底里的哭聲尖銳刺耳。 “壞了良心啊……這是故意把我兒子往死路上推啊……姓林的你造孽啊……” 鄭老太哭得聲嘶力竭,涕淚俱下,兩手用力地拍打著地面,將紅磚地面打得啪啪響。 家里的幾個人都擠在屋子里,站的站坐的坐,俱都大氣不出地聽著鄭老太罵人。 炕上坐著一個年輕的男人,衣服上糊著大片的血跡,佝僂著腰,似乎渾身都在顫抖,鄭桂花坐在他旁邊,哭哭啼啼地扶著他的肩膀。 林子矜覺得,林衛國繃緊的身形一下子放松了下來。 林家明和林子舒站在角落里,一聲不吭,對上林衛國詢問的目光,林子舒沖著母親的方向努了努嘴,作了個沒事的手勢。 這男子是鄭桂花的二弟鄭有才,恰好也在采煤三隊上班,知道他沒事,林衛國的一顆心才終于放了下來:二舅沒事就好。 林子矜是第一次見這位二舅,直到這時她才想起來,怪不得礦上出事林衛國會這么焦急,鄭家二舅現在正在礦上上班呢。 這個年代礦上的設備還很簡陋,經常發生大大小小的生產事故。最嚴重的一起是前幾年,東方紅煤礦發生過一起重大的瓦斯爆炸事件,死傷三十多人,影響極為惡劣。 也不知這一次情況如何? 鄭有才在采煤隊上班,在礦上說起來也算是最為高危的職業。 當初林家明給鄭有才安排工作時,原本是讓他去掘進隊,比起采煤隊,掘進隊的活兒輕些,危險也小些。 然而生性要強,一心不想拖累jiejie姐夫的鄭有才卻是另有打算。考慮到采煤隊的口糧和工資比別的工種都要高得多,鄭有志還是堅持著去了采煤隊。 沒有想到才上了一年多的班,就趕上井下出事了。 鄭有才是真的被嚇壞了,他抑制不住地哆嗦著,鮮血和眼淚糊滿了整張臉,嘴里卻還在低聲說著:“娘,你別怪我姐夫,我姐夫讓我去掘進隊,我自己要去采煤隊的。” “你放屁!”鄭老太怔了一下,拍著大腿放聲哭嚎:“不得了了,看看這孩子都被嚇傻了,人家把他當傻子耍,他還把人家當親人啊! 我的命怎么這么苦啊,這姓林的禍害完我家有志還不算,這又禍害上了我的有才,我們老鄭家是倒了八輩子霉,攤上這么個害人的女婿啊!” “娘,真不怪……姐夫……”鄭有才抖個不停,卻仍是極力為林家明辯護。 沒等鄭有才說完,鄭老太抓起旁邊的小板凳,就沖他扔了過去,也不知老太太是不是故意的,打人的準頭差得太遠,板凳砸在離鄭有才老遠的炕邊上,發出鐺的一聲大響。 鄭老太大聲罵道“你閉嘴,你個沒腦子的傻狍子,人把你賣了,你還給人數錢,這出事咋沒把你砸死,砸死你就知道人心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