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傳奇人物
說起來,陳力和民政局,或者說和老馬哥頗有淵源。 事情得從二十三年前,也就是上世紀九十年代說起來。當時的老馬還是小馬,剛考了干,在縣民政局上班。 這一天民政局的收容中心收容了一個流浪漢,按照當時的政策,遇到這種流浪漢動要查明身份,遣送回原籍。 可是,這個流浪漢也不知道是傻子還是得了病,問他叫什么名字,從哪里來,家里還有什么人,都一問三不知。 利用公安系統去查,無論如何也查不出什么。 找醫生一看,說是腦子有病。 就這樣,那漢子就在收容所住下來。 說這漢子腦子有病吧,可人家卻挺精明的,也不像那些好吃懶做的乞丐,只知道向政府伸手。 他白天跑到工地上搬磚打工,晚上才回收容所睡覺。混了一年,竟攢下了一筆錢。 有了起步資金,流浪漢的心思活絡了,想在街上擺個小吃攤好好過日子,可苦于沒有身份,又找到了老馬。 老馬以前收容流浪人員的時候,什么樣的人沒見過,可這種汲汲進取不肯向命運低頭的人還真沒見到過,這簡直就是乞丐界的一股清流,心中大為感動。就給他弄了個暫住證,開了個小吃攤子買早點。 那流浪漢給自己取了個陳力的名字。 還別說,陳力非常會做生意,一年工夫,早點攤子變成了服裝店,然后又開了公司。 到就是年代末,他也在本地買了房子。 當年s區剛房改沒幾年,房價極其便宜,一套三居室不過五萬塊。 在這個時候,陳力也收獲了自己的愛情,在本地結婚落戶,新娘就是他從前出租屋的房東的女兒,也就是老馬中學的同班同學,初戀女神。 老馬當初很追了那女同學一段時間,讓陳力租女神家的房子,未必沒有討好自己未來岳父岳母的意思,結果卻成了引狼入室。 最后,馬院和陳力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來。 不過,這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大家都兒女繞膝,風流往事俱往矣! 所謂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 陳力結婚生子之后,服裝店和貿易公司的生意卻突然不成了,賠了許多錢。最困難的時候,外債幾十萬,房子都被銀行收走了,一家三口擠在岳父母家蹭吃蹭喝蹭房子。 一般人遇到這種大起大落的人生經歷,早就頹喪了。 可陳力卻不肯服輸,又弄了個農用車開始跑運輸。恰好,當年城市擴容,生意竟好得出奇。最多的時候,陳力手頭有五臺農用車。 干了幾年,不但欠債全部還清,還將老丈人家的房子都推倒了,建成了一棟四層高的樓房。 現在的他因為年紀有些大了,已經不能做事。就將自家的樓房、門市租出去吃租金。 據說,此人的總資產已經達千萬。 在省會的五城、區,千萬資產或許不算什么。但一個流浪人員能夠從一無所有到如今這般光景,也算是令人佩服的成功人士。 陳力以前以前開農用車的時候能打能拼,大家都懼他服他,在村里,他就是個一言九鼎之人。 據說,在城南村,村長和支書文書的話都沒他陳某人的話好使。 每次村兩委有什么決議出來,他就要私下招集各家人重新商量定奪,氣得村長直罵他刁民,偏又拿他無可奈何。 他還真是不拿村官當干部啊! 最近,城南村棚戶區改造,陳力就動起了心思。 他家本有宅基地,起了個四層樓房,有十幾個房間,除了兩口子自住,女兒一間之外,其他通通都租給了外來務工人員,每月有不菲的房租收入。 這次改造,拆遷補償條件優厚,陳力就準備給房子擴容。 他家的房子本是個大寫的字母l,現在準備再弄個l來把這個字母變成一個“口”字。如此一來,家中的房產面積憑空多了一倍。 本來,城南村的私搭亂建之風經過前一段時間的整頓,情況好多了。結果陳力這么一搞,有他帶頭,此風死灰復燃,再不受控制。 拆遷工作組也知道,要想遏制這個股風氣,只能去做陳力的思想工作。 去了幾次,不但毫無作用,反被人家糾集村民給當進村的鬼子一樣趕了出來。 拆遷工作組震怒,尤其是工作組組長桂花鎮書記震怒,直接走法律途徑把滋事的陳力給拘留了五天,又拿到法院的判決對他家的私建進行強拆。 說起這個桂花鎮書記,他的丈人是本地人。為了這是棚戶區改造,區委特意將他調過來做書記,就是因為他熟悉地方民情。卻不想,城南村的人在陳力的帶領下根本不給這個女婿面子。 去執行拆除違建的時候,陳力也是厲害,在家里堆了煤氣罐,叫囂誰敢碰他的房子一下,他就點了煤氣自殺。 就這樣,陳力家的房子固然沒辦法再修,這邊的拆遷工作也無法進行。 聽完馬院長的話,我倒對陳力非常敬佩。 這就是個傳奇,是個斗士,無論命運對他是如何的殘酷,他都能扼其咽喉,依靠著強大的意志和不屈的精神重新站起來。從一個流浪漢到城市中產,這不僅僅是奇跡,這是那一代人精神的縮影。 試想,如果我是他,只怕早已經倒下來。 佩服歸佩服,可真要和這種人接觸,未必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一想到要去城南村駐村,我心中就犯怵。 我本以為這次被派去駐村是因為廖睿失蹤案,給局里找了麻煩,惹火了局領導,這才被發配過去的。等到了桂花鎮,見到組里的其他人之后,心中那點不滿就消失了。 這個工作組,除了書記掛名之外,還有房管局和土地局的兩個同志。 另外,派出所的小黃警官也被抽調在工作組里來了,配備了警車和兩個輔警,以備不時之需。至于他的工作職責,不便多說。 工作組最近的工作是配合相關清丈城南村的土地和房屋,登記造冊,直接奮斗在第一線。 至于我,因為還肩負著居里維穩的工作,就駐村和村民同吃同住,聯絡上下左右,一但有突發事件,立即報告上級。 除了我們幾個人外,鎮委政府還抽調了工作人員充實其中。可說,整個桂花鎮的在編公務員都在做這個事,棚戶區改造成為鎮工作的重點。 畢竟,城南村的情況比較特殊,因為和市區連成一片,商業發達,在整個鎮的村組中經濟排名第一。等棚戶區改造完畢,那個什么商業廣場一建好,必然成為我區商業中的一處熱點。 為這事,整個鎮的人都動了起來,就算局領導不點名,我和老馬也跑不掉。 和工作組的其他人整天在外面干直接工作,直接和老百姓扯皮不同,我僅僅是個聯絡員,責任也不大,自由時間也多,倒合了心意。 說是駐村,其實就是進城,美滋滋! 如此,心中的怨氣也消了。 不過,這事還有個麻煩。桂花鎮福利院這邊缺人手,或者說缺能夠負責的人手。整個單位就我和老馬兩個公務員,遇到事也只有我們倆能夠拍板。因此,在駐村期間,我每天還得來這里一趟把當日的工作做完才能去城南村,兩頭奔波,交通方面挺煩的。 福利院有一臺加長型五菱,但這是公車,不能私用,每天下班都要入庫,我也不可能開著回家。 想起這事我頓覺好生煩惱,就起了個心要買車。 就打電話給汽車修理廠的老板,問他知不知道有哪個熟人手頭有二手車要賣,幫留意一下。 聽到我的電話,旁邊的會計洪燕調侃道“喲,顧闖你中彩票了,要賣車了,可得請客啊!” 我說“請客隨時都可以,找個時間串串香走起。至于中彩票,我這人就是個拿死工資的,就沒想過發財。一輛車能值幾個錢,別以為我和你們這些有錢人一樣寶馬奔馳走起,咱就買一臺長安、五菱微面,還是二手的,估計千塊錢就能搞定,也不影響生活。” 洪燕又開了我幾句玩笑,說我也算是有車一族了,最后才道“其實你買車來也沒什么用不說,還給自己添了許多麻煩,增加了許多不必要的開支。” “愿聞其詳。” 洪燕說,顧闖,一輛車是不值錢,一個月工資就能買。可買回來的費用就多了,停車,油錢、保險,一年怎么也得一萬多塊。關鍵是,你有車位嗎? 一聽到車位兩字,我就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是啊,沒車位,你買什么車,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我今天晚上就要搬回出租屋去,那地方可沒地方停車。直接停大街上吧,交警抄牌,罰款罰死你!而且,那地方周圍一公里范圍內根本就沒停車位,每動一次車,走都要走死人。 這簡直就是給自己供了個活祖宗。 洪燕看我一臉煩惱,建議道“給你出個主意,馬哥有個舊摩托正放在車庫里吃灰,要不問他買,估計隨便給幾個錢就行。那車是六七年前他參加老年騎游隊時候買的,掛了牌,交警也不逮。” “好主意,多謝洪姐,我這就去找老馬哥談生意咯。” “等等,我表妹的事情,你是不是抽個時間和她見上一面。” “大姐,我無車無房,你這不是把你表妹往我這個火坑里推嗎?求放過。”我心中又是奇怪,上次一說起房子和車子的問題,洪燕立即打消了把表妹介紹給我的念頭,這次怎么回心轉意了? 難道我是真的帥到慘絕人寰,以至讓人忽略我物質條件的匱乏。 我掏出手機自拍了一張照片,發現真相比較殘酷顧闖同志的顏值也就六十分,帥如吳彥祖也就是句玩笑話而已。 聽我說明來意,老馬哥說“那摩托車啊,要什么錢,快爛成廢鐵了,你要拿去騎就是,當是幫我保養。”他在辦公室尋了半天,才從一個犄角旮旯找到一串鑰匙,連帶著一頂明黃色的頭盔扔給我,說,車就停在養老院的車棚里,你自己去擦干凈了,再去換個電瓶。 摩托車果然在哪里,和頭盔一樣也是明黃色,只是有的地方已經掉漆生銹,上面積滿了灰塵。 見我端了一盆水拿了毛巾,王進勇殷勤地跑過來幫忙。 不片刻,就將車收拾干凈,換上新電瓶,一點火,著了。 只是聲音有點難聽,屁股后面冒出滾滾青煙。 原來,這車不但要加汽油,還得加機油,很麻煩。 混合動力,我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工作一天,我收拾好日常用具,放在摩托車的尾箱里,一擰油門,沖出了福利院。 我的東西本就不多,鋪蓋什么的以前直接就用的是福利院的。現在局里清退員工宿舍,再不能住這里。遇到值夜班的時候,也只能在辦公室睡。 一想到要回去和母老虎邢云朝夕相處,我心中就打了個突。 我不是個喜歡逃避的人,既然無法拒絕,那就享受吧!大不了回家之后直接躲自己房間,大家雞犬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就是。 還別說,這摩托車一清洗出來,還真漂亮。 黃色的車身,黃色的頭盔,發動機那動人心魄的怒吼,讓我成為這公路上一道亮麗的風景。 我叫顧闖,我很帥,雖說比不上吳彥祖、吳亦凡,好歹也強過徐山爭、黃勃。我叫顧闖,顧盼生輝的顧,闖勁十足的闖,我為自己代言。 我看到有一個小姑娘騎著小黃車從我的身邊輕盈掠過。 再接著又看到一個正在夜跑的老頭和我并肩而行“小伙子,你這車有點年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