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太一頁一頁的翻過去，翻的手都抖了起來，這本區(qū)區(qū)十幾頁的簿冊，上面記錄著大約一百個人的名字。

    后面還有小字，大概描述了其人的年歲相貌，以及此刻從事的行業(yè)。

    無所不包，無所不有。

    傘匠、農(nóng)人、米店伙計、船隊槳手、僧侶、野伏、雜兵、炭工、織工………

    遍布于京都以及東國各處，甲、相、駿、武、上諸州，乃至于越后！

    這是山內(nèi)家?guī)状私?jīng)營，暗中一年花費上千貫，建立起來的基層情報網(wǎng)！

    “采女為人耿介無私，不如你圓滑世故，太郎實在年幼，無法接管此事。你既然是太郎的叔父，先交你暫署，待太郎長成再交還給他。”

    “另外，主計處另有一份名冊，不過那是副冊，只具姓名和暗語。”

    “你這冊才是正本，希望你好生效用。”

    山內(nèi)義治說完有些喘，小平太趕緊把簿冊放回山內(nèi)義治面前。然后跑到他身邊輕撫他的后背，幫助山內(nèi)義治喘勻氣。

    “殿下，此事隱密，不該由臣下來署理，還是委于主計殿吧。”

    一個運行多年，行之有效的情報網(wǎng)價值幾何？相信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覺得它比不了區(qū)區(qū)一千貫文的小小領地吧。

    不提選拔情報人員這一最大的難題，偽造或者說真的獲取一個合理又不引人懷疑的公開身份就是難題。更不要提其他類似于方言、風俗、習慣、水土等龐雜無比的細節(jié)。【注1】

    縱使這個情報網(wǎng)只能傳遞最基本的晴雨氣候，干濕風土，公開政令，家臣變動之類的消息。但在消息傳遞滯后的十六世紀，其寶貴性還是毋庸置疑的。

    難怪小平太有助左衛(wèi)門的納屋政經(jīng)消息抄送，以及京都綱利伯父的日常收集，也常常發(fā)現(xiàn)山內(nèi)義治的消息比小平太來的更快。

    君王的耳目，在明在暗，山內(nèi)駐京辦上次大逆一把火燒沒了。可小平太明明看到廣橋大納言家的某個仆人也列名其上，暗里的情報線一直沒斷。

    不管是商場還是戰(zhàn)場，真實有效的消息，誰先握住，誰就掌握了先機。

    而山內(nèi)家這張情報網(wǎng)盡管粗陋，淺薄，涵蓋面卻廣，只要繼續(xù)好好經(jīng)營，將來一定妙用無窮。

    “主計也有些年紀了，若是太郎還未長成，他交給誰？”

    山內(nèi)義治嘆了一口氣，他自己奔五十，他弟弟山內(nèi)主計只不過小兩歲。這個年月，人生五十年，如夢亦似幻。活五十年的就不算虧了，這么一算山內(nèi)主計其實也沒幾年了。

    而過了年，山內(nèi)太郎才四歲，哪怕十年后山內(nèi)太郎元服。山內(nèi)主計能不能再扛十年？這是一個大問題。

    小平太就不同了，就算小平太也只能活五十年，那過年二十八，還有二十二年好活。完全夠等到山內(nèi)太郎長成，再轉(zhuǎn)交給他。

    “茲事體大，殿下三思。”

    小平太還是推辭了一遍，縱使心里再想要，也不敢表現(xiàn)出來。君王的耳目，固然是君王最信任的人，但權(quán)力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不必再推辭，這么多年下來，你的忠心我盡知曉。”

    山內(nèi)義治這是第三次委讓于小平太，小平太再推辭真的是給臉不要臉了。

    “那臣下便為太郎殿下暫署十年，待太郎殿下元服，必然物歸原主。”

    小平太鄭重的把簿冊塞進懷里，然后猛地站起來，嘩啦一下拉開障門，空蕩蕩的走廊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然后又立刻趴到地上，以極其不優(yōu)雅的姿態(tài)把耳朵貼到地板上。縱使是再輕微的腳步和動靜也能聽得清楚。

    很好，并無聲響。

    “殿下恕罪，臣下不得不小心。”

    山內(nèi)義治點了點頭，原本這件事只有他和山內(nèi)義勝知道，如今山內(nèi)義勝死了。他才被迫告訴自己的親弟弟以及小平太，無奈之舉而已。

    小平太不管多小心都是應該的，不能再讓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

    “此前，都是由我親自處理，最近實在精力不濟，小平太以后都由你整理，擇重要的匯集報與我便好。”

    隨后山內(nèi)義治又把消息的匯總地點告訴了小平太，在連川邊某處里冢旁的一尊地藏王菩薩旁的石燈籠底下。

    定期取信的人如今便是村上義光！

    山內(nèi)氏御側(cè)近組番頭村上左馬大允義光，四世譜代，忠誠無二的伊那村上氏如今混的最好的。

    ……

    小平太出得別館，再掃視了一圈，確認只有別館外有村上義光安排的侍從護衛(wèi)，沒有其他任何一個閑雜人等。

    冷風裹雜著飄雪，吹到小平太的臉上，小平太才猛地感到一陣刺骨的冷。

    再一吹，背后的一層白毛汗早就把里衣浸濕，如今潮濕的里衣貼著小平太的脊背，讓他感覺一陣一陣的發(fā)涼。

    好冷！

    真的好冷！

    “左馬允，可以派人進去服侍殿下了。”小平太遙遙看見村上義光，趕緊和他打招呼。

    山內(nèi)義治這個時候，隨時可能出問題，最好還是一直有人照顧著，能拖一天是一天。

    “啊，彈正啊！與殿下談完了嗎？我這就安排。”村上義光這幾年一直跟著山內(nèi)義治，打仗的時候就是御旗持，平時就是側(cè)近頭，雖然年輕，人倒是沉穩(wěn)有度。

    他揮揮手就有兩名侍女先端著什么東西進館，又有幾名侍從從里到外依次侍立。他又自己親自進入別館問了一句安，確認無誤以后再出來和小平太寒暄。

    “殿下和你說過沒有？”

    小平太沒頭沒腦的當著侍從們的面問了村上義光一句話。

    “今早已經(jīng)吩咐過了。”

    “那便好！勞煩左馬允了！”

    小平太點了下頭，交接算是完成。

    【注1】：多廢話一句，這里寫手有一事不太明白。總有人說從明治維新開始，到二戰(zhàn)，幾乎每個在國外的日本人都是線人，都是情報員。幾乎可以稱得上全民間諜，全員潛伏。

    這是怎么做到的？不提成本問題，未經(jīng)訓練的情報人員怎么發(fā)揮作用？能發(fā)揮多大作用？如果有了解的大哥，可以多講幾句，讓我學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