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容襲歸華
“我不會幫你的。”就在容襲話畢的下一刻,玉染便隨即應答了。 她的眼眸直直地盯著容襲,輕挑的唇角明明還含著笑意,可不知為何,就是能給人一種嚴肅且壓迫的感覺,仿若山巔云靄,想要將你頃刻籠罩。 似乎為了讓容襲更加認真對待一些,她又再次開口重復了一遍,“容襲,我是不會幫你的。要是你回到華國,站在華國朝堂之上,也就等同于有一天會與我站在對立面。我沒有辦法幫你,也不想幫你。我一直在兌現著我們的一年之約,我也同樣很希望它可以延續下去。但是我們都知道,這不現實。 “所以容襲,別再勸我了,沒有用的。就算你認為我自私也好,薄涼也罷,但我就是這樣一個人。我的心里沒辦法只裝下情愛這種感情,我也沒辦法成為一個呆在深閨里等待自己夫君的人。我要的,你給不了我,所以我只有親手去拿。” 不管玉染說了什么,容襲仍是溫和地望著她,而且神情當中并未出現一絲猶疑。 忽然,他突兀地輕聲問道:“阿染,你還愛著我嗎?” 容襲的語氣竟然難得地有些期待,又有些小心。這句話似乎是他斟酌良久之后,才問出口的。可他的模樣看起來又是那樣篤定,竟讓人覺得他早已知道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玉染聞言,張了張嘴,又闔上。須臾之后,她的眼底重新變得澄澈起來,她說:“你放心吧,即使是你死了,我也會愛著你的。” 玉染的話聽起來有些刻薄,可容襲聽了卻并沒有這么覺得。 容襲垂下眼簾,眼睫掃在了眼瞼之上,鋪散開一片陰翳。他的唇畔驀地勾出幾分弧度,然后只聽他低聲一笑,說道:“既然是這樣,那看來容襲是死也無憾了。” “那你是準備為了我回去送死嗎?”玉染眨了眨眼,忽然咧嘴問道。 “不會。”容襲同樣笑盈盈地開口。 “呵。”玉染笑得莫名。 “我們回去吧。”容襲動作小心地將玉染從草地上扶起,似乎面上毫無即將離別的苦澀。 到最后,還是沒能安穩地過完這一年。 華君慕容齊對寧國的圖謀之心已是昭然,對容襲的殺心更是明明白邊,而容襲本身停留寧國已經太久,華國朝堂已快脫離掌控。為了可以給華君一個警示,不讓華君再繼續隨意行動,那容襲只能做出一個決定,也就是回去華國。 容襲的這個決定一出,其實在不同的人看來為的可能是兩個不同的理由,一個可能的理由是,他回華國是為了玉染;另一個理由是,這是在為了他自己可以繼續立足華國。 不管是出于哪個理由,都讓人無法說他是錯的。 為了玉染回去,那是出于情愛;為了自己回去,那是出于和玉染相同的本心。 容襲將玉染扶起之后,他走在玉染的身后,忽然停了下來。因為沒有了身后的腳步聲,所以玉染的停了下來。 容襲的墨發在微風中輕拂而動,他的眉眼深邃,卻似乎用著畢生以來最溫柔誘惑的嗓音說道:“如果說,如果說只要你挽留我一句,我就答應留下。阿染,你會……” “我不會挽留你的。”玉染打斷了容襲的話,她轉身望著容襲,笑得格外純澈美好。她今年二十四足歲,可是如果除去她身懷六甲的肚子,不論是從她的神情和容顏來看,不過就是一個十七八歲少女的模樣,擁有著風華絕代的青春。 她頓了頓,繼續開口道:“容襲,就算我開口了,也留不住你的吧。既然是這樣,那就別特意讓我尷尬一回了,你覺得呢?”玉染微微偏頭,揚唇輕笑,神情里還夾雜著幾分期盼與請求。 容襲的薄唇輕輕闔上,他盯著玉染,眼底愈發幽深無底起來,仿佛是想將玉染整個人都吞噬殆盡,不再讓她有任何抽身的機會。 阿染,這一次,我沒有騙你。 我是說真的,只要你和我說,你想讓我留下來,不想讓我回華國,我也許真的就不會走了。 只要你和我說,哪怕只是提一句…… 阿染,你就真的連一次都不能給我一點希望嗎? 容襲心中的想法,他絕對不可能當著玉染的面說出來。所有情緒的隱忍,都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就如同玉染可以為了自己的執著而拒絕容襲的愛。 玉染能決意留下肚子里的孩子,或許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因為她要對自己的性命負責,可她的身上更是擔著天下無數人,和她身邊無數人的性命。 你讓她,怎么能不小心、不謹慎地去走每一步呢? “阿染,你可真是殘忍。”容襲半是玩笑地開口,語氣風輕云淡。 而玉染也同樣淡然地回眸一笑,隨后說道:“多謝夸贊。” “我可沒有在夸獎你,這是在說你這個人啊,從來都不知道給別人一點鼓勵和安慰,這可是很不好的。” “可是,容襲你也從小就只知道打擊我不是嗎?” “那按阿染的意思,我們便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就算這么說,也沒什么不好的吧……” 兩人并肩而行,玉染挽著容襲,而容襲走得小心而緩慢。兩人越走越遠,聲音也越來越輕,直至這湖邊的低風輕吟中再無兩人的細語。 兩日后,是入夜之際,容襲坐在床邊,看著玉染手里拿著書就倦怠得睡著了。 容襲將玉染手里的書抽走,然后又小心取走了墊在玉染腰后的靠枕,把玉染的身子慢慢放平,輕輕地托著她的頭靠在枕頭上。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小心細致至極,仿佛在呵護著這個世上他最珍惜的事物。或許這是對的,因為在這個世上他從小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而現在的他,除了正在爭奪的權勢天下,他唯一珍視的就是眼前這個已然入睡的女子了。 他對其他人都可以殘忍,甚至對自己也可以殘忍。 但是對于玉染,他沒有辦法。 從小到大,那個唯一可以走進他心里的人——只有玉染。 在他的親人厭惡他、想殺他的時候,也只有玉染對他笑得純粹而颯然,她告訴他:“容襲,你要活下去。哪怕是為了讓那些討厭你的人心里不舒服,你也要活下去。既然他們厭惡你,想要將你玩弄于股掌之間,那你就要反過來讓他們嘗一下跪倒在你跟前的滋味。你要讓他們知道,你比他們強大得多,他們根本就比不上你。只有這樣,你才不枉此生啊。” 只有這樣,才不枉此生。 恐怕這種話,在這個世上,也只有阿染一人敢對她說了吧。 所有對于玉染的防線,被玉染一步步無意識地打破著,而他自己,也無意識地將自己的防線為玉染一再退后。到后來,他的防線徹底崩潰的一刻。他終于明白——原來他愛上玉染了。 只要是他容襲愛的,只要是他想要的,那他就一定要得到。哪怕是傾盡所能,不擇手段,只要不會有礙玉染的性命,那他就都得一試。 曾幾何時,玉染竟也會成了他容襲的心頭死結了呢? 容襲伸手覆在玉染的臉頰上,他的手略顯冰涼,而玉染的臉頰是溫熱柔軟的。他微微瞇起眼,似乎對于眼下的情景和手上的觸感格外滿意。他的眼睛罕見的不是一片沉寂,而是如同黑曜石般的精致閃耀,同時也透露著隱約的溫潤流光。 他垂下眼簾,神情愈發柔和繾綣:阿染,只要你告訴我你還愛我,只要你還愛著我一日,我就一定不會放棄你的。 再等等我吧,再等等我…… 我會讓你來到我的身邊,然后永遠地和我在一起。我們就這么一直、一直,一起生活下去,而你也再也不用為自己的性命而擔憂。 “阿染,晚安。” 在容襲離開房間的下一刻,玉染睜開了雙眼。 她的眼睫輕顫,細長的睫毛如同蝶翅般鋪展。她的眉宇之間仍有疲倦之色,可她的眼底卻相反的一片清明,透亮而閃耀,似乎迸發著無盡的光澤。她就這么平靜地將視線落在房頂,一動不動,卻并未聚焦,僅僅是在復雜的思緒當中。 半晌,她悠悠地彎了彎唇角,右手下意識地在隆起的腹部摸了摸,隨后悵然失笑,“晚安……” 半月后,華國傳來消息,華國四皇子慕容襲被封華國攝政王。 原本慕容襲身為寧國赫連玉的駙馬是應該不可回國封王的,但赫連玉卻偏偏在此消息一出之時便送上了恭賀之禮,反倒是認同了慕容襲被封王的作為。更何況赫連玉懷有身孕已有七個半月,正是身體虛弱,需要別人照顧的時候。 可就是在這個時候,身為駙馬的慕容襲卻回到華國,等同于站在了寧國赫連玉的對立面,而赫連玉的態度依然尤為淡然,一時間讓眾人不禁猜測紛紛,可也不知道背后到底發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