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望招納
“你為什么之前不跟我說這些話?”長孫弘不是不明情勢,也不是無法理解人心。他知道謝意遠有他的苦衷,可這顯然不足以讓他心頭所堆積的怒火全部消失,長孫弘只能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可以聽起來平穩一些。 謝意遠苦笑,“就算我說了,你也幫不了我。湘王府自身難保,而且我相信王爺現在的想法是:就算湘王府被毀,他也不能逆反。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呢?肯定最后也是選擇尊重自己的父親吧?所以,只要君上還在位一日,那么我們就不可能有解脫的一天。” 長孫弘一怔,他眉頭緊皺,“所以,你果然是不樂意只為君上做事的。” “我為他做事?不,我現在這根本就算不上替他做事,最多算是個被他玩弄戲耍的人。他利用我為他謀劃,卻同時也緊緊掐著我的喉嚨,我根本沒有別的選擇。”謝意遠自嘲地說道。 在謝意遠話畢之刻,兩人陡然都沉默下來,他們都不知道如何對對方做出任何評價,因為他們各自都占著道理。 外面的天著實是寒冷,涼風凌冽,似乎可將人身上最后一絲溫存也一并吹散。 玉染從斗篷下伸出右手,輕輕攏了攏自己的衣領,饒是她這般不太怕冷的人到嚴冬之時也有點扛不太住。 她順著之前那小廝指的路走到頭,果真是尋到了一處院子,在府中不算偏僻,看起來也很干凈。 玉染發現院外似是站著人,于是便走過去瞧了瞧,發現原來是個婢女,手里還端著個托盤,盤上有熱騰的飯菜,還擱著一壺茶水。但見婢女面上露出猶豫焦急之色,玉染倒是不禁出聲了,“這里是謝二公子的院子嗎,你在這里做什么?” 那婢女顯然被玉染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同端著托盤的手都抖了一下,她轉過身,看見站在她身后的玉染。 婢女不認識玉染,所以詫異地問:“姑娘是?” “我和長孫世子一起來的。”玉染簡單地回應了一聲,又轉而問:“長孫世子現在在里面嗎?”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但是我家二公子從昨日晚歸之后至今還未進食,這飯菜都來回熱了幾遍,后來又叫人重新做了,可要是二公子再讓奴婢把這些拿走,奴婢也不知該如何交代了。”婢女看著自己端著的托盤,面上很是無措。 “昨日……”玉染低聲喃喃了一句,隨后很快了然,她微微笑了笑,隨后偏過頭說道:“我的手受傷了,很可惜不能代替你拿進去。要不,你就跟在我后面進去吧,我相信他應該不至于拒絕人的好意。” “這樣會不會麻煩到姑娘?”婢女小聲地說道。 玉染并不在意,只是走在前頭,“走吧,進去看看那兩個人有沒有鬧到打起來。” “姑娘說笑了,二公子和世子殿下是最好的朋友,就算有時會惹得老爺生氣,但不至于打起來的。”婢女笑于玉染的打趣,但她很快便發現自己現在這么說是逾矩了,于是飛快地收了聲。 玉染看了眼緊閉的漆門,下一刻,她忽然輕笑一聲,右手一伸,直接碰地將門給推了開,走了進去,不顧婢女的一聲勸阻。 玉染走到里頭的時候,很快便看到了靜坐相對的兩人,那兩人似乎也被玉染弄出的動靜給引過了目光。 玉染微微一笑,隨后扭頭看了眼走得顫顫巍巍的婢女,說道:“看來是你說對了,他們感情還真好,還真沒有打起來。” 長孫弘還沒收回驚訝的神情,就因為玉染的話直接氣極,“誰跟他感情好了啊!” “你啊。”玉染眨了眨眼說道。 “南玉!”長孫弘瞬間無奈,因為玉染的神情實在是表現得太理所當然。 “對了,你們兩個要吃點東西嗎?聽說謝二公子從昨晚到現在可是一口東西都沒吃過呀。”玉染一邊吩咐婢女把東西放在桌案上,一邊笑著說道。 婢女很快就退了出去,又掩好了門,這時長孫弘才無語道:“吃什么吃啊,南玉你沒看到我都被氣飽了嗎?” “你不吃,那人家得吃啊。”玉染的姿態格外誠懇。 謝意遠一直抿著嘴盯著玉染沒有開口,而長孫弘則是嘆了一口氣,看向玉染說:“南玉你今日怎么沒敲門就進來了?真是嚇了我一跳。這么大的動靜,還以為是誰來尋仇了呢。” 玉染滿面笑意,沒有接話。 “原來你說你學人敲門,就是學的南玉姑娘。”謝意遠垂著眼簾,笑了一聲。 玉染不等長孫弘反駁,便先咧嘴笑說:“哦,他還學這些啊,可真是難得,也難為二公子容忍得了他的小孩子脾氣了。”說著,玉染兀自從一旁取了個軟墊放在了兩人當中的空位,隨后慢悠悠地坐下。 “哎,南玉你別亂說啊,還有你小心一點,你別又碰著手臂了。” 玉染笑說:“我用的右手,而且我自認為自己受傷還是好得挺快的,估計不用幾天手臂就能動了吧。” “明明你這樣都是他害的,你干嘛還總是那么幫他說話。”長孫弘一手撐著下巴,不滿道。 玉染煞有其事地說道:“這就是做事不深思熟慮的后果,我失憶嘗到了苦頭,你以后也不可以隨便犯了。” “聽姑娘這么說,姑娘的記憶是已經恢復了嗎?” “恩,這還多虧二公子的‘相助’。”玉染點頭,不緊不慢地說道。 “那姑娘可是憶起了自己是哪國人,又是哪家人?”謝意遠又問。 玉染繼續點頭,“憶起了。” 謝意遠眼眸之中沉靜下來,“姑娘今日和世子一道前來,也是為了質問于我嗎?”謝意遠知曉自己設計玉染頗深,甚至將玉染的消息也一道回稟了長孫延。 “不,說實話我今日來主要是為了見一位老友。”玉染如實說。 “老友?”謝意遠的眼底忽然浮現疑惑之色。 “南玉,你就別和他啰嗦了,我們回去吧!你現在和他聊得開心,小心之后又被人從背后捅一刀。”長孫弘實在心中煩悶,他站起身,又去扶玉染。 玉染想了想,突然溫和地笑道:“對了,還從未和謝二公子好好招呼一聲。我名玉染,玉石的玉,耳濡目染的染。” 玉染本還準備繼續說下去,誰知是突然被長孫弘捂住了嘴。玉染瞥了一眼長孫弘,這才讓他訕訕地撤回手。 “玉……染?”謝意遠將這個名字念了一遍,半晌,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眼中卻愈發地明亮。 玉染唇角噙著笑,她的眼眸微瞇,接著右手在腰間摸了摸,她輕輕一拽,隨后伸手攤在謝意遠面前。 玉染的手心里是一枚剔透的玉佩,上面的花案復雜,一看便是需要極好的雕工,而上面刻著一個顯而易見的“玉”字。為何說它顯而易見,因為整塊玉本身全都是純白透明的,卻偏偏只有這個“玉”字至上隱約帶著些許雪紅色。 “這個給你。”玉染看著謝意遠有些發愣地接過玉佩,她低聲笑了笑,眉眼微揚道:“你可別誤會,這不是送你的,是要還給我的。至于是什么時候還,就看你自己決定了。”話畢,玉染輕輕拍了拍長孫弘的小臂,接著說道:“走吧。” “哦……好。”長孫弘怔了怔,但他還是跟著玉染往外面走。他在出神,絲毫沒有發現前面的玉染忽然停住了,險些就撞了上去。 玉染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她驀地回過頭,對著還站在桌案邊的謝意遠曬然一笑,“若是你想通了,便去院里取一支開得正好的寒梅放在外面的窗臺上。”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道:“對了,我喜歡紅色的。” 玉染和長孫弘出了謝府,長孫弘一直走在玉染后面,許久的沉悶氣氛之后,長孫弘才悶聲開口:“南玉,你剛才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連我都只是想了一會兒就記起‘玉染’就是赫連玉,那他肯定立馬就想起來了啊。” 玉染突然放慢腳步,她走在長孫弘身側,接著側過眼眸瞧著長孫弘的面龐,她的眼底溫溫,語氣也是平和,“你是真的不懂,還是明明就懂卻要裝不懂?” 長孫弘聞言冷不防渾身一僵,他一時間一言不發。 玉染倒也不在意,“長孫弘,你是聰明人,你已經習慣把自己扮成這副什么事都不懂的樣子了。或許有人會看不懂,但是我看得清楚,謝意遠也看得清楚,你自己心里更清楚。” 長孫弘靜默良久,最后他一仰頭,長嘆一聲,重新看向玉染之時面上已經沉靜了不少,他出聲道:“南玉,你真的是顓頊染嗎?” “是。”玉染沒有避諱。 “既然是這樣,那南玉你原本就是明戌的長公主了,可為什么明戌還會滅亡呢?”既然有你在,為什么還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國家消亡?這是長孫弘剛才很想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