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說，她覺得，現(xiàn)在的她不是她。因為，她現(xiàn)在活得很空洞，也沒有任何的方向。

    玉染想，她現(xiàn)在眼里存在的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她想要知道自己是誰，她想要知道自己的周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想要出現(xiàn)在她夢中的自己究竟比她多出的是什么經(jīng)歷，她不想自己的一生都活在云里霧里，她想要看得更遠(yuǎn)。

    所以，她玉染不可能一輩子都留在湘王府。

    “南玉，你不會刺繡，那你記得你還會什么別的嗎？”長孫宛然的雙手不斷摩挲著，風(fēng)吹在她的面頰上，讓她的面頰看上去更紅了。她往自己掌心呼了一口氣，雙手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是真的很冷，她不知道玉染怎么就和她截然不同。

    不過，長孫宛然顯然很快便兀自相通了，她覺得玉染和她確實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玉染聽著，指尖輕輕觸了觸自己的面龐，接著搖頭說道：“不太清楚?！?/br>
    “那……我們要不畫畫吧，如果你不會的話我也可以教你?！遍L孫宛然有意無意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玉染也順著長孫宛然的視線看了一眼，接著啟唇說：“宛然，你只是覺得冷，所以想要進(jìn)屋吧？”

    “南玉?！遍L孫宛然低聲喊了句。

    玉染雙手?jǐn)[了擺，失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們進(jìn)去——畫畫？正好我這兒還是有紙筆的?！?/br>
    長孫宛然欣然點頭。

    當(dāng)然，玉染同意長孫宛然的意見，也是認(rèn)為正好可以消磨一下時間，其實剛才聽了長孫宛然的一番話之后，她是準(zhǔn)備晚點去找長孫弘的。如若長孫宛然說得是真的，那么就必定發(fā)生了什么足以觸動長孫弘內(nèi)心的事情。

    玉染很清楚長孫弘并非是個當(dāng)真肆意不羈的人，所以，能讓他變成這樣的事，就一定不是小事。

    玉染提著筆畫著，可思緒卻都不知飄到了哪里。直到她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紙面上畫出的是一人一襲飄然衣衫，墨發(fā)飛揚(yáng)。

    玉染看著自己畫的，眼底驀地暗了暗。

    這畫上的人似乎同樣是出自于她的記憶之中，她恍然只記得男子身著一襲白衣素雪，修長的指尖捏著薄薄的書卷，而那墨發(fā)垂腰，飄然順滑，在陽光下泛著點點光澤，應(yīng)該是個很美的情景。

    只是，不管玉染怎么仔細(xì)地去想，她都無法想起那個人到底是長得什么模樣。似乎每當(dāng)她想要認(rèn)真去想，她就會頭疼目眩，最終只好暫時放棄。

    玉染盯著自己的畫半晌，最后輕輕吁出口氣，將筆擱在了硯臺上，隨后視線朝著長孫宛然的畫上看去，接著她的目光又是一滯。

    長孫宛然還在認(rèn)真地畫著，她的畫紙上畫著的同樣是一個人，也是一個男子，只不過，應(yīng)該可以算是少年了吧，看上去約莫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但算得上是眉清目秀，有種溫潤之感撲面而來。

    “宛然，你畫的這是誰啊？”玉染出聲問道。

    長孫宛然提著筆的手突然一頓，險些將筆尖的墨汁滴落在紙面上，她也將筆暫時擱下，看了一眼玉染，接著又看向自己的畫，露出了一絲很淺的笑意，她的眼底之中仿佛有閃過幾分落寞之色，她低聲說：“他是和我自小長大的，因為他從小也是兄長很好的朋友?！?/br>
    “從小就是你兄長很好的朋友？”玉染先是反問了一句，接著似乎又開始仔細(xì)打量起長孫宛然的這幅畫，她盯著畫上少年的面容，須臾之后她的眉頭越擰越緊，她湊得也越發(fā)得近了起來。

    玉染看著畫上少年溫潤的模樣，她的心底忽然莫名地泛起一陣波蕩。她驀地閉上眼，腦海之中仿佛是出現(xiàn)一人，那人站在自己跟前，一身青衫，溫潤透徹，只不過她印象里的卻不是一個少年，而是一個與她年紀(jì)相仿的年輕男子，青衫的年輕男子好像是在對自己溫潤地笑著，好像是唇齒翕動，在對自己說著什么。

    但是玉染聽不清，也看不清。

    在玉染就要從這記憶中脫身出來的前一刻，玉染似乎才聽清了，她只聽清了兩個字。

    她似乎聽到了，那個青衫男子在微微一笑，開口對她喊道：“殿下?！?/br>
    什么？

    他是誰？

    之前的白衣之人也好，現(xiàn)在想到的青衫男子也好，他們都是誰？

    玉染近乎崩潰，她想不起來，她真的想不起來他們是誰。

    玉染一手扶著額頭，她的腦海之中一片混沌，竟是腳下一軟，險些跌在地上，幸而是被長孫宛然給一把扶住了。

    “南玉，你沒事吧？”長孫宛然被玉染顯然嚇得不輕。

    玉染慢慢站直身子，她皺著眉睜開眼，第一眼看清的就是長孫宛然一臉緊張地瞧著她，她好笑地說：“我沒事，你這個表情是做什么？”

    長孫宛然見玉染竟然還反過來笑話她了，于是驀地撤回手，耳朵有些飛紅逐漸浮現(xiàn)，她頓了半晌才道：“我這是擔(dān)心你，你居然……”

    玉染一邊笑著一邊點了點頭，她舒緩似地長長吁氣，接著溫言安慰道：“我知道了，宛然你別生氣，我只是開個玩笑?！?/br>
    “又開玩笑，南玉你知不知道你以后再這樣，我可能是會直接不管你的?！遍L孫宛然的威嚇依舊很是沒有底氣。

    玉染顯然也沒有因此嚇到，她右手從桌上摸起自己的折扇，手握扇柄，也不打開折扇，而是用扇尖敲了敲長孫宛然的頭頂。玉染比長孫宛然高上一拳左右，所以玉染的動作做起來格外順暢。

    “好，以后不對你開玩笑，好不好？”玉染笑著說。

    “你前幾次也是這么說的?！遍L孫宛然一言點出，接著她又轉(zhuǎn)而擰了擰眉，盯著玉染滿面笑意的面頰看了半天，才開口問道：“剛才南玉你是怎么了，又是頭疼了嗎？”

    “啊，其實也不算?！庇袢灸蒙燃恻c了點自己的下顎，接著又指了指長孫宛然畫得那幅畫，啟唇認(rèn)真道：“那上面畫的人看上去不像尚書府的謝意遠(yuǎn)，那么——他就是秦太傅的長公子秦奚了？”

    長孫宛然被玉染問得一懵，她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玉染，“南玉，這是誰告訴你的？”

    “如果你指的是秦奚的事，那就是你兄長告訴我的了?！庇袢酒届o地回應(yīng)。

    “兄長……”長孫宛然的神情突然黯然了幾分，她垂下眸子，問玉染道：“南玉，秦哥哥的事情，你都已經(jīng)知道了嗎？”

    玉染點頭，“是，我都知道了。”

    長孫宛然沉默許久，才重新低聲開口：“南玉，以后……這件事你都不要再提了。”

    玉染聞言，也是盯著長孫宛然許久。最后，玉染溫溫地笑了笑，這次用左手手心去摸了摸長孫宛然的頭發(fā)，她說：“宛然，人啊，越是不想去記的東西總是記得最深。反倒像我，想記起什么，卻什么都想不起。”

    說完，玉染的視線重新移向那幅畫著青衫少年的畫，玉染的眼睛微微瞇了瞇，眼中閃過幾分迷惘。

    玉染覺得，她好像對這張面容很熟悉，可是，她形容不清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當(dāng)然，玉染也沒有膽量在這個時候再去問長孫宛然。

    恐怕，長孫宛然對秦奚的死抱有的情感并不是一位好友的逝去，長孫宛然喜歡著這個畫中的青衫少年，玉染算是看懂了。

    “南玉，你畫得人怎么沒有臉？”長孫宛然原本情緒還不算穩(wěn)定，但她的視線無意間掃到玉染的畫紙上，看見上面男子身影翩翩躍然紙上，但竟是沒有畫面容。

    玉染聽著，也是頓了一下，看向自己畫的人，她修長的指尖似是虛空描繪著紙上男子面容的輪廓，須臾之后她笑嘆：“因為我怎么都想不起來，明明覺得很重要，卻想不起來。每次覺得只差那么一點都能記起來了，卻總是失敗?！?/br>
    “他是南玉覺得很重要的人嗎？”長孫宛然有些好奇。

    “印象里好像是的，是那種十分重要，十分重要的……才對啊。”玉染斂了斂眸，喃喃地念道。不過，玉染不似長孫宛然的低落，而是很快恢復(fù)過來，她笑了笑，反而自我調(diào)侃道：“我覺得他對我那么重要，也許他是我的夫君也說不準(zhǔn)啊?！?/br>
    “夫君？南玉你已經(jīng)嫁人了嗎？”長孫宛然驚詫道。

    “我也不曉得啊，我只是隨口說一句而已，宛然你那么緊張作甚？”玉染笑著應(yīng)答道：“再說了，看我的模樣，應(yīng)該也是二十有余了吧，可能比宛然你還要大的一兩歲，我這個年紀(jì)還不嫁人也很難得了吧？倒是宛然你，今年也已經(jīng)剛好二十了，王爺就沒有想過給你找一戶人家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出嫁嗎？”

    長孫宛然聞言，靜默了許久，她輕聲道：“南玉，我不想……”

    不想什么？不想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