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想要的
屋子里一片漆黑,燭火已熄,窗戶也被掩著。幸而是秋日漸進,悶熱之感約莫緩和。 玉染側躺著,臉對著里頭的墻壁。 半晌,她翻了個身,接著緩緩睜開眼睛。 玉染盯著容襲的后背,又望著他的一頭如綢墨發,眼中漆黑卻瑩亮閃爍。 “容襲,你睡了嗎?”玉染壓著嗓子,隨口輕聲問了句。 她等了會兒,也沒等到容襲的些許動靜。 過往她躺在他身邊的日子也有不少,所以玉染曉得容襲睡得向來不沉。 玉染也沒想知道容襲是真睡假睡,反正,她的睡意確實不是很濃。她小小地吁出一口氣,面朝著房頂躺著,腦海里仍舊想的是卓冷煙同她說了那么久的話。 卓冷煙反反復復地交代,不厭其煩。可玉染聽著身邊那么多人來來回回地說,也未曾真的放在心上。 是真的未曾放在心上嗎? 玉染有仔細思量過,然后她突然覺得有些遺憾,遺憾她原來也有一天會在這件事上花費如此心思。 刀劍橫臥在容襲肩頭頸邊的時候,玉染覺得自己的手沒有絲毫顫抖。她喜歡容襲,卻在那一刻,她竟然心如止水。 玉染想著還準備翻身轉回去,卻是容襲忽然側過身手臂一伸,將她整個人一起攔腰攬過,接著掌心慢慢上移,覆在了玉染的一雙眼睛上頭。 “明日一早長孫延必定會花些心思與赫連玉商量安國腹背受敵之事,屆時阿染自然不會置身事外,所以現在阿染還不睡嗎?”容襲聲色放低,但吐字分明。 玉染頓了頓,同是低聲說:“說不準赫連太子更喜歡獨自前往。” “若阿染是這么想的,那大可不必。”容襲確信地說。 “為什么?”玉染問。 容襲沉聲笑笑,“阿染這是明知故問?” 玉染心底悵然,她張了張嘴,最后也沒有回答,只是小幅度地胡亂點頭,背過身躺著,“我睡了。” “好。” 翌日,玉染是被一陣細碎的敲門聲給鬧醒的,轉身一看見容襲也還是睡得安然,或者該說是闔著眼假寐。 “容襲,去開個門看看。”玉染拍了拍容襲的肩膀,有些迷糊地說。 容襲睜開眼,似笑非笑地瞧了眼玉染,認命地起身,一身單衣不減他絲毫風華,在過去之前還不忘提醒玉染道:“若是無人鬧你,你還鮮少有自己清醒的時候。” 話畢,容襲便繞過屏風,一路走到門口,隨手推開了門,他笑說:“太子殿下來得怕是早了,阿染她才剛醒。” 此刻的赫連玉是卓冷煙扮的,拿捏起寧國太子該有的言辭行為還不大熟絡,所以也不好同容襲時刻相處在一塊兒,盡量是能避則避,不能避就只好小心至極。 卓冷煙聞言,先是挑了挑眉,隨后微笑說:“看來昨夜終是如慕容殿下所愿,美人在懷了?” 容襲提了提唇角,“那還要多謝太子殿下未有叨擾。” 卓冷煙為玉染之事心中沉沉,想來玉染從不對容襲設防,她想了下,還是說道:“既是如此,那么還有一事要慕容殿下代勞了。” “容襲自會告訴阿染進宮隨行之事,還望太子殿下放心。”容襲也不等卓冷煙說什么,便雙手交疊輕揖,自然地回道。 卓冷煙盯著容襲看了須臾,最后還是點了點頭,回身朝著自己的院落走去。 容襲靜靜地看著卓冷煙的背影,眼中流光婉轉,又黝黑得不見其深。秋風徐來,吹起他幾絲墨發,擋住了他一半的眼睛,他輕輕掩上門,捋了捋發絲,自在地走回里屋,到了床邊停下。 “該起了。”他坐在床沿邊說。 玉染一手揉了揉額角,微微皺了皺眉,才重新睜開眼,被容襲扶著坐起身,“有些乏。” “究竟是誰昨日深夜想要與人暢談一番?”容襲笑問。 玉染無語,“暢談?誰要同你暢談了?” “阿染不認賬了?”容襲反問。 玉染揚了揚眉梢,繞過容襲坐著的地方下床,隨手拿了昨夜穿的青竹葉紋路的曳地裙套上,一邊系著腰帶一邊道:“我只是隨口說幾句。” 容襲隨意笑笑,走到玉染背后替她將頭發從外衫里理出來,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發絲,上下順了順,最后無奈說:“阿染,你的頭發得好好梳梳。” 玉染坐到銅鏡前頭,聞言仔細照了照,眉頭微揚道:“似是還好,要不還是容襲你來?” 容襲失笑,自然地接過發梳,替她挽起頭發來。 想起這情景,玉染還約莫有些感嘆,畢竟在明戌皇朝還未覆滅,兩人還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一起努力的時候,玉染每每住在皇宮外面,容襲都會幫她打理這些瑣事。 這般溫柔,叫玉染很難真的狠下心來,狠下心來對容襲明著說,她和他現在要走的路不一樣,她想要得到的,是容襲給不了的,更甚者是與容襲全然相對的。 “阿染。” 玉染回過神,抬眸道:“怎么了?” 容襲神色溫溫,語氣里帶著幾分笑意,他說:“阿染你準備何時嫁我?” 玉染一愣,隨后也是咧嘴笑說:“嫁你?這可不行。” “理由呢?”容襲擺弄完玉染的頭發,將發梳擺在桌子上,才回頭看玉染。 玉染又仔仔細細地觀望了一下自己的模樣,才起身對著容襲,雙手背在身后,偏了偏頭說:“因為容襲你還在寧國太子府,你還不能回華國,也不能留在安國,那你要怎么娶我呢?” “阿染若是嫁,那容襲必當十里紅妝相迎。”容襲眼中漆黑,仍舊笑得柔和。 玉染提了提眉眼,“十里紅妝,現在嗎?現在不行,容襲你的路還很長……我的路也還很長。” 容襲微笑,眼神更深了幾分,“那屆時阿染喜歡的到底是十里紅妝相迎,還是——以天下為聘呢?” 玉染眸中清澈澄凈,她說:“容襲,你要是大方,那就都送我好了。” 這是玉染第一次那么明確而毫不隱晦地說,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想要的太貴重了,太難得到了,所以她要費盡心思,難顧其他。 “阿染,你該遲了。”容襲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