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問舊事
明戌皇朝內亂涌起,四小國聯合而動。那一日,明戌皇宮里,火光竄天,煙塵隨風,景色凄厲。 那一天,寧國領軍的人是赫連儀,而玉染還跟在容襲的身邊,是容襲領著她混進了華軍。 玉染站在云華殿里,她的身邊站著容襲,修子期守在宮殿之外。 “阿染,你不喜歡這里。”容襲說。 玉染看著云華殿里的狼藉,卻是微笑,“是的,我不喜歡這里,但我是從這里長大的,所以我很感謝這里。” “的確是該感謝。”容襲點頭。 半晌,玉染悵然嘆息,“終歸只是感謝了。容襲,我們走吧。” “就這么走了?”容襲問。 玉染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于是無聲笑了笑,扭頭說:“那就把這里燒了再走吧。” 燒了云華殿,如前世一般毅然決然。只是這一次,她會繼續活下去,她要繼續活下去。 這一日,顓頊皇室被大肆屠殺,就連顓頊帝都沒能逃過死亡的命運。 可是這一日,是玉染過得最平靜的一日。 她的眼里無波無瀾,眉眼依舊舒展。她的心里時而放松,時而微緊,卻不會失了分寸。 容襲于此,也就只說了一句,“你應該高興。” 玉染唇邊含著笑,眼簾卻是半垂著。 高興嗎? 是的,她應該高興。 “我在這云華殿里活了十九年,只是活到最后,我的父王要殺我,我的兄長厭恨我,我的姐妹顧忌我,我活得很不痛快。”玉染一字一句地說:“容襲,你知道我有多不痛快嗎?” “是的,所以阿染,我為你高興。”容襲一襲白衣,翩然笑著,那樣風姿的神情,正對著玉染。 玉染確實不知曉在那日之后顓頊皇室的血脈是否除去她都被屠盡,至少在今日,在她見到了這位寧君口中的安國畫師之后,她知道了答案。 顓頊靈長得溫婉可人,她的一舉一動都是賞心悅目的,她是過去明戌的二公主,比玉染只小了一歲,她的畫功很好,畫什么都能畫得栩栩如生,就連玉染曾經都夸贊過。 或許比起玉染,顓頊靈才更像是一位深宮之中的端莊公主。 其實,玉染從心來講,顓頊靈待她一直不錯,顓頊靈的脾氣也是真的好。 玉染經常請顓頊靈來自己的云華殿,就連玉染掛在云華殿里唯一一幅自己的畫像都是由顓頊靈畫的,玉染很喜歡,她也沒有想到顓頊靈還活著。 此刻,顓頊靈一臉防備,臉色蒼白地退后,“你是誰?” 玉染眉眼微揚說:“我姓赫連,單名一個玉字。” “……寧國太子。”顓頊靈下一瞬便想了起來,接著驚詫道:“是你燒了云華殿?” 玉染點頭,“是我。” “那你有沒有見過皇長姐?”顓頊靈忽然脫口而出,然后又發現自己問的竟是一個一起滅了明戌的寧國太子,立刻噤聲。 玉染卻是不以為然地笑笑,她搖頭,“我沒有見到。” 顓頊靈聞言,眼中略顯失落。她的指尖緊緊捏著畫軸,指尖略微發白,但還是盡力冷靜地對上玉染的雙眼,她問:“你認得我,那你是來殺我的了?” 玉染挑著鳳眸,視線微斜,手里的折扇有規律地敲著自己的掌心,她圍著顓頊靈緩慢踱步,接著驀地湊在她的耳邊問:“那你還想不想復仇呢?” 顓頊靈被耳邊溫熱的氣息驚了一驚,猛然聳肩往邊上退開,小心地盯著面前這個笑得漫不經心的玉面公子,她說:“復仇?” 玉染點了點頭說:“是啊,就是復仇。華、安、寧、商四國聯手覆滅了明戌皇朝,瓜分了明戌的疆土,屠殺了顓頊皇室,你難道一點都不想復仇嗎?” 顓頊靈看著玉染似笑非笑的模樣,心中突然拿不準這位寧國太子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她盯著玉染,垂著眸說:“太子殿下怕是說笑了,明戌皇朝已然覆滅,我一個手無縛雞的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就連我的皇長姐都沒能避過這場突如而來的災難,那我又有什么理由埋怨呢?” 玉染心中微怔,可下一刻仍舊笑了,“是啊,一個手無縛雞的女子,又是怎么從這四國圍剿的軍隊中脫身的呢?” 顓頊靈心頭一跳,驚懼地望著玉染。 玉染見顓頊靈無意接話,便隨意笑了笑說:“公主不必多心,我還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公主的畫確實佳作,難怪受得父王百般喜愛。既然公主喜歡畫,那便畫,而且可以畫個夠,沒有任何人會來打擾。當然,若是公主有意離開,我相信公主也不會受到宮中之人非議,也不會被當作安國派來的jian細,畢竟公主畫中有心、心中有畫。” 安國和寧國之間的關系有些微妙,至于是怎么微妙,玉染和顓頊靈的心中都是不言而喻的。 而就在現在四國局勢這般混亂的時候,難免不會有人議論非非。 顓頊靈以安國畫師的身份在寧國流浪,卻在不禁意間被領入了皇宮。顓頊靈想要讓自己冷靜,想要讓自己的生活暫時平緩,但她沒有想過的是,這也許同樣是條難以走下去的路。 而這一切問題之中有著一件叫顓頊靈致命之事,太子赫連玉知曉她是明戌的前朝公主。 “太子殿下明知我是前朝公主,卻不殺我,也是另有目的嗎?”顓頊靈問。 玉染挑了挑眉,視線微斜,折扇輕拍掌心,她一邊慢慢踱步一邊搖頭,似是對顓頊靈的問話極為不滿。 玉染如實說:“公主,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個普通的寧國太子,而你只是個前朝公主,就只是這樣而已。公主,一切還是但憑你自己的意思為好。” 玉染離開了彩云居,毫不留戀。 說實在的,她實在不是一個可以因為前塵往事而猶豫不決的人,也更不可能因為一個顓頊靈而亂了任何的方寸,大抵也不過是讓她稍微訝異了一下而已。 她仔細想了一下,終究也就笑了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