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兩相見
容襲說完了,玉染也聽完了。 只要過好每一次彼此相逢的時刻,就是于對方來說最大的誠心。 這果然是容襲會有的風格。 玉染很喜歡聽容襲說話,但此刻她的心里卻有著些許的難過。 她期待著每一次與容襲呆在一起的時候,可是造成這種近而不“見”的狀況的人偏偏就是玉染她自己,所以她才會感到難過。 容襲現在說的每一句護著玉染的話,通通都聽在玉染的耳中,記在玉染的心中。 “看來倒還是我會錯慕容殿下的意思了。”玉染笑了笑,繼續說道:“不過現在既然慕容殿下身處此地,也就說明在你看來,已經認定天下于手的滋味要勝過美人于側的重要了,不然慕容殿下也不至于寧愿屈居在我這小小太子府里的一處荒院,也不肯想想別的說辭來打動我的放人之心。” 容襲靜默了那么些許時候,接著指尖劃過杯盞,微微點頭笑說:“太子殿下說得有理。” 玉染聞言,卻是直接丟下手里的文冊,從懷里摸出一把璞玉質地的折扇來,重重地在容襲面前的桌案上敲了幾下,又揚了揚下巴說:“打住,你可別也喜歡說這句,我聽不得。” “莫非是秦公子也同太子殿下說過這句?”容襲笑問。 玉染的易容和喉間的變音都是和卓冷煙學的,她覺著還是易容要比變音好學那么些,至少不必每每說句話都要硬逼著自己的嗓子說出一個完全不同的人的聲音。 她輕輕咳了幾聲,也不曉得是因為說得累了,還是因為被容襲說中了什么。 玉染抬眸瞧著容襲,眼底深深的,卻是依舊神采飛揚,她說:“看來慕容殿下比較適合去做個神職。” 玉染難得控制著自己沒把神棍二字給直接說了出去,只好心里默默翻了個白眼。 容襲的神情還是那般溫潤,一顰一笑都要比一個女子還要美好,他說:“看來我是猜得很準。” “對,是挺準的。”玉染點點頭,倏地又將折扇敲了下自己的大腿,才轉而說:“既然慕容殿下能對我的心思猜得如此準確,不如想象我這次來找你究竟是為了何事?” “愿聞其詳。”容襲沒有如玉染所愿,反而是平靜地笑了笑。 玉染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她揚了揚眉道:“每年此時恰逢父王壽辰,會在宮中設宴,今年自是不例外。既然慕容殿下在這巧天居一個人呆得也是無聊,不如便陪本殿下去寧國王宮走走怎么樣?” “看來太子殿下很有自信我不會離開。”容襲聞言,眼底忽明忽暗,須臾之后笑說。 玉染提著眼皮,咧著嘴說:“這后門的陣法雖嚴,但你容襲既然破得了我太子府的正門,別告訴我你就對這小小后門沒轍。” 容襲聽到玉染不再套,都索性直呼起自己的名字來,也是微笑,“太子殿下布下的陣很精妙。” “哪里精妙?”玉染一手撐著下顎,一手把玩著折扇,連眼睛都不朝容襲那兒瞧一眼。 “至少在容襲之見,這世上除了容襲就只有一人能在陣法之上有如此造詣。”容襲盯著玉染,繼續說著。 玉染的手下意識頓了一下,折扇一收,目光狐疑地往容襲身上看去,“誰?” “正是太子殿下放走的阿染。”容襲肯定地說。 玉染十分想要感謝容襲對自己的認可和夸贊,但在現在這個情景之下,沒人會覺得她應該高興得起來。 玉染只覺得自己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思來想去也不認為自己要緊張至此,于是她抬起眸子望著容襲,慢悠悠地說:“這點倒是讓我想起來了。本殿下一共就同她聊了沒幾句,可就是覺得怎么聊都叫人不痛快。這個小公主滿腦子都是些大道理,又是天下又是江山的,不免讓人無趣。” “容襲想得與殿下恰恰相反。”容襲搖了搖頭,直接合上了書冊,放到了桌案上。他漆黑的眼睛忽然亮了起來,笑得也不同了些,他說:“要是阿染滿腦子想得不是這些,那對于容襲來說才是無趣的。” 玉染有些贊同,其實她也是這么想容襲的。 但是她今日不準備再把這個話題無止盡地延續下去,所以玉染站起了身,甩了甩袖口,右手的折扇往左手手心一敲,悠哉地點頭說:“看來慕容殿下的趣味還挺廣的,也挺獨特的。不過可惜,我對這些也沒什么興趣。父王的壽辰就在三日之后,我覺得慕容殿下可以再好好想想要不要與本殿下同去,想來父王見到你必定會高興。” “想必國君見到容襲不會高興,而是深惡痛絕吧。”容襲失笑著說。 玉染提了提下巴,視線微斜,又聳了聳肩,她的腳步都跨到了門口。 外頭夕陽斜下,鳴鳥飛過,她忽然停下腳步,又回頭看了容襲一眼,隨后勾唇道:“慕容殿下如果想要傳信給外頭的人,大可光明正大一些,本殿下可是格外寬容的。” 容襲深深看著她,同時笑了起來,“那還要多謝太子殿下。” 玉染走出屋子,在院子里站了一小會兒,盯著那扇已經關緊的門,瞇了瞇眼,轉身離開。 而屋子里的容襲依舊是一副不溫不火的神情,他摸了摸茶杯,略感嘆息茶水已經冷了,再看了眼桌案,上頭擱著一本略顯陳舊的書,還有便是玉染隨手留下的文冊,另外零零散散地堆著些東西。 他整理了一下桌面,那張溫潤的容顏露出了平靜的笑容。 天色微暗,該是點起燭火的時候。 恰是容襲執起那本他先前在看的書冊,白皙修長的指尖輕動,便從中間抽出了張有些褶皺的信紙。 上面的內容其實很簡單,不過是修子期傳信的一切安好。 他笑了笑,將蠟黃的紙張湊到了燭火之上,接著又脫開手丟在了水泥地上,最后化成了一片灰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