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她也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叫做白明洲的人,愛她甚過于自己的生命。 不知過了多久,白明洲的意識都開始模糊了,眼皮外卻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光亮來。 他睜開眼,眼睛因為驟然出現的視線半瞇著, 過了好久才徹底的張開,圓溜溜的大眼睛與一雙鳳目在空中碰撞的一瞬間,他看到鳳目的主人忽然落下淚來。 淚珠落在嬰兒小小的身體,像是一場大雨落了下來。 冉霽雪蒼白著一張臉將他從棺材里捧了出來,指尖里全是腥臭的泥土。 哦,夫人把他挖出去了。 白明洲小小的吐了個泡泡,小小的手指在空中張合著,冉霽雪看著他,緩緩的露出了一個笑來。 …… 同一時間,桑眉在看到面前的門落下的一瞬間,就知道遭了。 果然,在遍尋機關無果之后,她選擇了暴力破門。 卻不知道這扇門究竟是什么做的,用盡了全部力量砸過去,也不過是讓門抖了些灰塵下來落了她滿頭,再一看,門上連一絲裂縫也沒有。 桑眉又驚又怒,心中分外的著急。 白明洲還在家中昏迷著,她不能在這里待太久,否則爹娘見不到她的面一定會懷疑的。 雖然已經告訴丫鬟了,說是告訴她爹娘今日她和姑爺在房中用膳,但就怕她娘見不著女兒非要來找她。 到時候就穿幫了! 然而用了各種辦法都沒能將門打開之后,桑眉就冷靜下來了。 因為自亂陣腳對找到開門的方法沒有任何的用處,反而會加劇出去的困難。 桑眉緩緩吐出胸中的一口郁氣,更加仔細的觀察起這間困住她的密室。 密室四面密封,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線透入進來。 桑眉的眼中浮起淡淡的光影,瞳孔中散發出玉白色的螢光,這一片黑暗的密室在她眼中已經與白晝無異。 這是一間方形的密室,大小像是一間練功室。 除了兩個灰撲撲的蒲團被放在正中的位置,什么東西也沒有,甚至沒有放置油燈的地方存在。 難道進到這間密室的人一直是就著黑暗練功的嗎? 灰色的墻體上被胡亂涂抹著黑色的墨漬,桑眉仰頭看去,頭頂和地面的墻體同樣被涂抹著這樣毫無規律的墨漬。 就連方才落下的石門背后也是。 這樣的涂抹,不像是在涂畫什么奇怪的符號,倒像是在遮掩墻體上本來就有的圖案。 桑眉伸出手,在墻體上隨意的撫過,指尖沾染上了些許墨漬,黑漆漆的痕跡在雪白的指尖上分外的明顯。 她將手放在鼻下嗅聞著,聞到了一股極不明顯的血腥味。 是人血,不會錯的。 桑眉眼神一凝,下一瞬,指尖輕輕的點在墻面上,像是平靜的湖面忽然掀起了波瀾,所有黑色的墨漬在這一瞬間如浪潮般褪去,重新化作墨汁,淅淅瀝瀝的從墻角處流了下來。 展現在桑眉眼前的是,是一整面用人血繪制出的陣圖。 這血的顏色極其淺淡,像是被人吸收了所有的精華之后剩下的余料,稀稀拉拉的在墻面上顯現出丑陋的顏色。 而不知是不是桑眉的錯覺,她感覺墻面上的紅色痕跡不像是一次涂抹的,像是反復多次的涂抹,甚至在墻面上結出了厚厚的一層痂。 桑眉的手在空中一拂,所有的墻面包括地板和頭頂,所有的墨漬褪去,鮮血涂抹出的陣圖終于重見天日。 這是她曾見過的轉換命格的陣法。 是一種極其邪惡的術法。 須知人的命數早在冥冥之中便被天道所書寫好了。 所謂的人定勝天,也不過是在這基礎之上在范圍內選擇自己未來的路而已。 就像是桑家大小姐的純陰之體。 這是體質,也是命數。 因為有家人一直用天材地寶喂養著,后來又有功力深厚的宣桃為她梳理著經脈給她續著命,才讓她能夠平安的活到現在。 須知尋常的純陰之體一般在幼時就會夭折。 而這就是在范圍內對自己的命運進行的改變。 可從根本上卻沒有任何的改變,若是有朝一日再無人為她續命,而本身的純陰之體又無法修行,她終究會早早的死去。 命數看似早注定。 可這世上,還有一個詞叫做逆天改命。 逆的是天道書寫的陰陽倫常,改的是此生根本的命數。 通過改命之法,注定早夭之人可以得到一條長壽健康的命,本該一生坎坷艱難的人也能得到本該順遂而生的命途。 而被奪走命數之人,只能夠被動的承受原本不幸之人的命數。 就連前世與今生積累的福報也能夠一同奪去。 這本就是邪術,被劃歸為禁書放在九闕山上藏書閣的最里面,尋常弟子無從得見。 而桑眉身為第一劍仙白明洲的妻子,也同為九闕山的長老,才有一閱禁書的資格。 冉霽雪修煉邪術的傳聞,說不定就是從這禁地而起。 這墻角有灰塵堆積,地面卻無一絲,這里沒有除塵的陣法存在,分明就是常有人踏入才是。 桑眉想到了傳言里沒有再出現過也沒有被發賣放出府的下人,又想到了自己所見的在犯錯之后如喪考妣的幾人,可惜當初蒼蘭被送過去的時候被發現了。 桑眉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雖然白明洲從來沒說過,可她卻知道,對于冉霽雪這個母親,他還是有所期待的。 冉霽雪雙目清明,無入魔之兆。 然而此地的鮮血痕跡分明不只是一條人命所能填補的。 一個神志清明走在正道卻做著邪惡事的人,比一個入了魔道瘋狂殺人的妖魔更加的可怕。 前者隱藏于人群中,無人發現她的可怕。 后者卻是一目了然的恐怖,只要露面就會有無數正道殺之。 雖然知道了這間密室是用來做邪法的地方,可這對于桑眉出去并沒有任何的幫助。 而且桑眉隱隱有一種感覺,或許這間密室,是只能夠從外面開啟的。 如果是這樣,如果這地方真的是冉霽雪用來給自己換命的地方,那么她必然還會有一個幫兇幫她在外面守著門。 ……又會是誰呢? 第40章 “知不知道我好擔心你啊……… 白明洲在夢中又睡過去了。 哪怕強大如他, 也無法背離嬰兒的本能。 在更深層次睡夢中的他看起來比剛出生的時候看起來要更大一些,藕節似的白嫩手臂乖乖巧巧的疊放在胸口,隨著呼吸起伏手腕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音。 他被冉霽雪帶著跳進了密道里, 與后來的密道不一樣的是,現在的密道像是剛建好, 粗糙的墻壁上還在往外滲著水, 地面上一層淺淺的水洼沾濕了冉霽雪的裙擺也毫不在意。 冉霽雪抱著他在長長的看不到盡頭的密道里, 在拐了個彎之后,面前突然出現了一扇石門, 拱形的石門上雕刻著奇異的符號, 門前站著一個年輕的女人, 頭發梳著丫鬟的樣式,“夫人,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了。” 冉霽雪點了點頭,丫鬟踩下機關,轟隆隆的巨響下, 石門慢慢的抬起,直到與冉霽雪等高之后才停止了上升。 她跨入門內,暗淡的光芒從大開的石門照了進來, 光芒雖然微弱, 卻也足夠剛醒來的白明洲看清石室墻壁上繪制的血紅圖案。 人血的腥味不斷的傳來,白明洲腦子里蒙蒙的, 有種窒息的難受。 他感覺到自己被放了下來,身下質地微硬的蒲團,磨在嬰兒白嫩的肌膚上只覺刺刺的疼。 仰躺的姿勢讓白明洲只能看到頭頂血紅一片,鮮血像是一條條蜿蜒流動的蛇,盈盈閃爍著微光。 黑暗讓縈繞在鼻尖的血腥味越發的濃郁, 白明洲心跳如擂鼓,身上越發guntang的溫度讓他意識越發的模糊。 …… 桑眉在心中將所有會協助冉霽雪的人都數了一遍。 在白明洲對她的講述中,知曉他存在的除他外一共有四個人。 冉霽雪和白明澤母子,以及平安和喜樂兩個下人。 其他的無論是修建密道的工匠還是為冉霽雪接生的穩婆,都在這些年里無聲無息的被冉霽雪處理掉了。 在不排除還有其他人知道密室存在的情況下,情理中嫌疑最大的應該是白明澤。 然而桑眉在僅有的幾次與白明澤的接觸中,絲毫不覺得對方有這樣的本事。 他是一個真正的活在父母保護中,沒有接觸過任何生活中黑暗之處的天真少爺。 又傻,又白,還甜。 除此之外,平安是個小書童,膽子小性子懦弱,但不排除這些性子都是他裝出來用來迷惑人的。 喜樂是個胸無點墨的武夫,修為高深性格耿直,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來往于密道石室與外界而不被白明洲發現。 現在看來,最大的嫌疑就在喜樂身上了。 桑眉沉思著。 就在這時,漆黑的石室卻突然亮了起來。 先是一點微光,從黯淡的血跡上透了出來,然后那紅色開始加深,像被人一層層的重新涂抹上去,到最后,血紅色的光充斥在了整個石室中。 那鮮血,像是活過來一般朝著正中的方向緩緩流動起來。 隨后在最頂端中心的地方,一朵血色紅蓮緩緩的綻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