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陳寧寧點頭說道:“莊上剛收了不少黍米,如今家家戶戶都在想辦法用黍米做吃食呢。我也弄了一些花樣出來,我娘都很愛吃,我爹也喜歡。” “的確好吃得很。”厲琰說。 陳寧寧又接口道:“不但能趁熱吃,放涼了,切成片,再騰熟了,又是另一番美味了。” 厲琰便又說道:“不如,下次做給我嘗嘗?” “趕上了再說吧。說不準,下一次我倒騰出更美味的吃食了。到時候,再請你吃別的。” 陳寧寧膽子越發大了起來。 一則厲琰也沒有正面承認他的身份,自然是不愿意拿身份來壓她。她便把厲琰當成合作伙伴,自然不會把他隨口說的,都當成命令來執行。 相反,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說話也放開了,人也變得隨性了。 好在,厲琰早知道她秉性如此。小山大王嗎,瀟灑得很。自然不會跟她計較。 厲琰反而喜歡看她說起自己這座山,便是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因而在與她聊天時,他竟還有些遷就她。這在以往是絕對沒有過的。 兩人吃完黍米面年糕,便到了后院的育苗室。 原本這院子是上了鎖的。 可陳寧寧卻開了門,直接帶著厲琰走了進去,似乎并不提防他。 厲琰對此竟覺得受用得很。 兩人也不多說,很快繞過那片苗圃,走到一排花盆前面。 陳寧寧指著那一排花盆說道:“之前血牛筋是分盆培養出來,倒也不難。如今重新栽種,自然費力許多。不過已經有一株苗發芽了,你可以上前看看。” 事實上,第一批血牛筋是陳寧寧直接用神仙泉催生出來的。那些血牛筋自然長得飛快。如今她已經調整了辦法,把外婆院中那些被泉水滋潤的土拿出一些,用于種植育種。 這樣一來,種植便會慢些,卻也沒有那么打眼了。 厲琰上前看了看,果然在一個花盆里,發現一根紅色小苗。其他花盆卻光禿禿的,暫時一無所有。 他微皺著眉說道:“也不知,半年后能不能養成一株藥草?” 陳寧寧便說道:“暫時還說不準,張叔說這株苗是不畏寒的,放在院中也無所謂。我卻早已打算好了,等到冬日,便把苗放在屋里養。到時候,天冷了,溫度不夠,便想辦法生起火來,給它最好的溫度。” 厲琰想了想,又說道:“實在不行,等到明年三月天氣暖了,這苗自然會長得更好吧?” 陳寧寧點頭道:“希望中途不會有病蟲害。” 厲琰又從拿出一個紙包,遞到陳寧寧面前,開口說道:“這里有我多年收集的種子,你拿去種種看。若當真能種出來,我定想辦法高價售賣出去。” 可惜,陳寧寧并沒有伸手接那包種子,反而落下臉來,看著他道:“厲爺也知道,我如今大半心思放在莊上。同你做了血牛筋的買賣,已經很難了。每日都要過來看它,還要悉心照顧著。就連張叔都受了不少累。又要我再種其他珍貴藥草?且不說種得出種不出,豈不是又要加倍勞心勞力?厲爺不如另請高明吧?” 厲琰聽了這話,臉色微微一沉,一股壓迫力瞬間就起來了。 若是別人見了他這般模樣,早就嚇得兩膝酸軟,直接跪倒在地。 偏偏這小山大王仍是瞪著杏眼,迎向他的視線,半點都不慫。反而自帶一股蠻勁,仿佛在說:“我不給你種,你又能咋地?整座山都是我的,我就是這里的王。若想跟我做買賣,只能你屈從我。還敢跟我落臉子?” 陳寧寧此時正年幼,又一路帶著厲琰在這莊上四處轉,剛好有兩根散落發絲,垂在臉頰旁,把她那張圓潤的包子臉,襯得越發健康紅潤。再搭上那雙膽大包天的杏眼,竟是坦坦蕩蕩地挑釁他,一點都不加隱晦。 倒還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在。 偏偏厲琰就喜歡小山貓兒這副模樣,也覺得她本該如此。一時也不生她氣,反而開口問道:“不知莊主要如何才愿意同我繼續做買賣?” 寧寧挑眉道:“同你做這筆買賣,也不是不成。只是有兩點需得先說清楚。一是我種草快慢由天定,你不可催我。二是,血牛筋就當報了你當日大恩,收一成我也認了。至于其他藥草,可不能這般分成了。” 厲琰聽了這話,沉聲笑了起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陳寧寧被他笑得一頭霧水。厲琰才又正色道:“好,給你五成,莊主意下如何?” 陳寧寧想了想,點頭又道:“可以,厲爺是個爽快人,一言九鼎,這筆買賣就這么說定了。不如立下字據?” 厲琰又笑道:“好。” 兩人于是一同來到陳寧寧的書房。 只是,陳寧寧那毛筆字,實在拿不出手。便打發香兒,去叫她哥來寫下字據,也好讓哥哥幫她謀劃一番。 誰成想,厲琰卻道:“不如由我來寫這契。” 說著,他便走到書桌前,正好看見桌上攤平放的那張工程圖,以及旁邊的柳碳條。 隨手拿起那張圖一看,厲琰又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循環?” 陳寧寧點頭道:“我的莊子,往后便要弄成這樣。” 厲琰又道:“好生有趣,這豬圈下面弄個魚塘,當真可行嗎?” 陳寧寧又解釋道:“其實還是要發酵一下。” “沼氣池又是何物?”厲琰指著旁邊又問。 陳寧寧隨口解釋:“把所有食余廢物,糞便堆積起來,便會產生一種氣,是可以燒的。若是蓋上一個能用的灶,往后便不用撿柴了。這也是循環。” 厲琰挑了挑眉,又問:“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 陳寧寧笑道:“怎么可能?有莊上的人想的,也有我在雜書上看到的。” 厲琰微微抿了抿唇,到底沒再說什么。 又拿起毛筆,很快寫下一份契書。大意就是兩人往后合伙做買賣,對半分成。 這人身形高挑,姿態也美,靜下心寫字時,渾身上下又多了幾分書卷氣。 陳寧寧看著他這副翩翩貴公子的模樣,一時心跳有些失控。 只得把臉別開,看向別處,可她的雙耳卻仍是有些緋紅。 待到厲琰寫完,陳寧寧細細看了契約,倒也十分合理。 剛要簽字畫押,陳寧寧突然想起她那手潦草的毛筆字,差點當場掩面而逃。 若是早知道,還有這種場面,她當初就不該貪圖柳碳條方便,怎么也得把毛筆字簽名練出來。 陳總不斷寬慰自己,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一咬牙,到底還是拿起毛筆,一臉鄭重地落下自己的大名,又按上了手印。 偏偏厲琰就像是故意的,一直在旁邊盯著她,臉上還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棄之色。 這未免也太不給生意伙伴留面子了。 陳總羞恥得小臉通紅,眼看都要急眼了。 厲琰突然說道:“倘若將來你做成了天下第一莊,簽字畫押的地方多了,你不會就打算一直拿這筆爛字見人吧?我看你用那木炭條寫字,倒也方正清秀。想必在毛筆字上,不曾用過心。” 陳總咬牙說道:“我往后自然會練。你且放心,等會便叫我兄長過來,給我寫下字帖。往后每日必定臨摹,無需厲爺cao心。” 厲琰卻又展開了一張白紙,說道:“與其胡亂學其他字體,倒不如學學大慶最厲害的書法家的字。” 說著,他便在白紙上鄭重寫下“陳寧寧”三個大字。 陳寧寧上前一看,這三個字,與方才他的字完全不同。剛才他寫得剛勁有力,霸氣又瀟灑;此時字體卻柔美清麗,帶著幾分婉約。 她正想著,厲琰又解釋道:“你這般品格,簪花小楷練起來最合適不過了。” 說著,又在旁邊寫下了一首《塞下曲》,特別是那句“曉戰隨金鼓,宵眠抱玉鞍。” 雖然寫得也是簪花小楷,字跡之間卻仍帶著一股殺伐果斷。 陳寧寧竟看呆了,這人不是故意嫌她字不好看,倒像是真心要教她寫字似的。 那人落筆后,又抬眼看向他,眼神里非但沒有半分嫌棄,反而帶著些許善意。 陳寧寧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尷尬的,還是羞恥的。 偏偏那人又開始故意逗她,“莊主看這字如何?給你當字帖不虧吧?” 陳寧寧一時說不出話來。 好在這時,陳寧遠得了消息,又趕到這邊來。一進書房,便問候道:“聽聞厲軍爺來了,小生寧遠未曾遠迎,還望見諒。” 說著,便躬身行禮。 厲琰見狀,還了一禮。 陳寧遠原本是去潞城,打聽消息了。這才剛到家。不然,他萬不會讓九王有機會與他妹子見面。 因而,他又連忙說道:“前次寧遠不在家,家中之事,便由家妹隨口說了。家妹尚且年幼,軍爺當不得真。若有要事,不如與寧遠面談。” 陳寧寧一聽長兄這話,頓時便有些發懵。連忙又把那張契書拿來,想給他看。 偏偏陳寧遠根本不看這些,只顧著盯著厲琰。 厲琰倒覺得有些好奇,陳家這對兄妹都不怕他。 只是若陳寧遠知道他真實身份,也能如此鎮定嗎? 想到這里,他揚起了一抹冷笑,又開口說道:“既然,陳先生要與我面談,那就面談吧。” 說罷,他把桌上的另一張契約拿了過來。 陳寧寧趁此機會,又給長兄使了個眼色。 偏偏陳寧遠只是安撫似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要多言。由他來應付。 他又朗聲說道:“軍爺不如隨我到我書房去談。那里也寬敞些。” 厲琰可有可無地點頭道:“也好。” 就這樣,兩個相貌清俊的男人,一前一后離開了陳寧寧的書房。 獨留下寧寧一人,坐在桌邊,撐著頭,一臉發愁地說道:“方才去叫你,你不在家。如今都談好了,也簽訂契書了。你還能跟他談什么?” 厲琰沒瘋,也沒犯病,正常得很。與他做買賣,一同賺錢,那又如何?還無形中多了個大象腿呢。 往后就算番椒買賣,厲琰想插一手,陳寧寧也會答應。 否則一旦生意做大了,什么妖魔鬼怪都冒出來。與其被那些人盤剝。倒不如上了厲琰這條船呢。 想到這里,陳寧寧低頭看著那張寫著她名字和詩詞的紙,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假斯文的時候還真帥氣。” 若他當真是個小書生就好了,陳總當真愿意重金包養。 第42章 一條番薯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