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茶幾上還放著江寧拿來的劇本,封皮上《壹伍壹玖》四個大字格外顯眼。 不過他卻像是沒看到,身子稍稍向前傾,給明月的茶杯里添了茶水,然后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忽然問:“是公司安排上課嗎?” 明月剛抿了口茶,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嗯。” “下周開始在工作室上課,所以我之后工作日的下午都不在家。” 她說完,又抿了抿唇,有些許懊惱。人家就問了一句,怎么自己全盤托出了呢…… 許執側眸看向她:“下午幾點開始?” 明月搖頭:“還沒定,等我經紀人發課表過來。” 他點頭:“嗯好。” ?你“嗯”什么? 明月迷惑地看著他。 察覺到她的目光,許執不緊不慢地說道:“等拿到課表了也轉發我一份,我送你過去。” 明月下意識出口:“什么?”她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聽了。 許執剛剛說他送自己去……? 他又語調清晰地重復了遍:“我送你去工作室上課。” “不用了吧……寧姐會給我安排司機。”明月有些驚訝。 “還是我送你過去吧。”他眉梢微挑了下,視線飄離了一秒,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凝眸重新看向她。 “你現在手受傷,我不放心。” ——我不放心。 他的聲音似乎在她腦海里盤旋了好一會兒,帶著點溫柔。 明月怔怔地對上他的眸光,心跳怦怦的,這一刻忽然就想妥協了,但還是懂事地問了句:“那會不會打擾到你工作?” 許執微笑著和她對視了兩秒,漆黑眼眸里倒映著她的身影,像是會發光。 “不會,我剛好要回公司工作。” 他這話和前面的“留在家里辦公”似乎有了沖突,但這一刻的明月也不去探究真假,笑眼微彎,心情很好。 * 兩周復查一次,三周后進行功能鍛煉。 明月勝在年輕,愈合得很快,不過沒滿一個月,李醫生不讓她拆護具。 因為沒拆了這固定繃帶,所以明月從醫院出來時,整個人蔫了一樣不在狀態,她低頭走著路,到門口時還差點和人撞上了。 “小心!”許執眼疾手快地一把攬住人,帶著她往旁邊退了半步。 差點要撞到的那人手里捏著病歷卡,只和他們道了聲“抱歉”,然后就急急忙忙地走遠了。 兩人站在邊上,許執沒收回手,明月還沒回過神來,呆呆地靠在他懷里。 “有沒有撞到?”許執低頭去看她,神色關切。 明月搖頭:“沒有。” 他來得很及時,她根本就沒碰到那人半分。 許執放下心來,語氣里帶了幾分無奈,輕聲道:“怎么還和以前一樣迷糊……” 他聲音很輕,隨風飄進她的耳朵里,轉瞬即逝。 “什么?” 明月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他,滿心疑惑他口中的“以前”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許執帶著她往外走,手還護在她身上,防止再出現剛剛的情況。 “我聽到了!”明月跟著他走,但沒想讓他就此揭過話題。 “你說我和以前一樣……”后面兩個字她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說出來,但想到他有事情瞞著自己,氣勢又足了點,“以前是什么時候?我們以前見過?” 明月一直以為她和許執是因為那一紙婚約而被連在一起,可現在,她發現好像并不是她想的這樣的。 這一瞬間,明月忽然間就回想起了很多過去她都沒有注意到的事。 比如許執去《新生活之漁》劇組探班時單獨給她送了榴蓮味的雪媚娘,她最喜歡的水果正是榴蓮。 比如他送的巧克力,那也是她喜歡的。 還有甜湯,她喜歡任何甜的東西。 …… 還有很多很多的細節,以及那些過去她以為的巧合,明月一時之間說不出個準確的例子,但是她心里十分清楚,這些無一不向她在證明—— 許執很了解她。 第48章 初遇 “那你喜歡……”我嗎?…… 從門診到停車場,要穿過醫院的公園,公園中間的路是花廊, 兩邊是隨處可坐的石凳。 明月此刻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和許執以前是不是見過這個問題”, 滿園的春色都沒心思去欣賞了。 許執見她神色嚴肅地望著自己,心知是瞞不下去, 輕嘆了一聲, 拉著她在旁邊坐下。 走廊邊種了庭蔭樹, 春季沒有落葉,但有一片懸鈴木葉正巧落在了腳邊。 許執俯身撿起那片葉子,手里捏著那懸鈴木葉的細柄,低頭看去, 似是在端詳它的脈絡。 明月不解他的動作, 但看著這一幕, 心底又莫名地涌上了一股熟悉感。 懸鈴木的葉子。 忽然, 不久前的記憶涌現, 她回想起了許執在e家雜志里的采訪, 說過有人送給他一枚懸鈴木的落葉。 那現在這是…… 明月抬頭看著他的側臉, 長睫毛輕垂, 抿著唇, 好像是在思考怎么開口。 “我后來算過時間,那時候應該是你剛拍完《jiejie》的時候。” 他聲音輕輕淺淺,低音但很清澈, 好聽得像是文藝片開頭的旁白聲,一下子就把明月的記憶拉回了那個秋天。 那時候明月剛拍完《jiejie》,但電影沒有官宣,所以她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學生, 沒有人認得她。 因為連續發燒了兩天,明月這才和輔導員請了假到學校附近的第二醫院看病。她怕打針,但現下發燒發到這個程度,她只能乖乖聽醫囑吊了兩個小時的藥水。 那天是專業課,同學都要上課,而明月也沒有通知家人,因為她知道通知了也沒用。 所以沒有人陪她來醫院,她一個人排隊掛號、吊完鹽水、拿藥離開。 不過,她因為生病,再加上這兩天都沒進食什么,所以離開時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那時候明月低著頭在走,等到了門口走廊時,猝不及防地就和對面過來的一個人撞了。 那男生穿了一身黑,看起來身形清瘦,但她當時被撞得連退了兩步。 那人道了歉后,還很好心地扶她到旁邊坐了會兒,又看出她是低血糖,從包里掏出了兩顆糖給她。 吃了糖,明月也逐漸緩過神來,再次謝過對方后,她把夾在病歷本里的落葉作為回禮給了對方。 “這個送給你。懸鈴木落葉枯而不落,秋天還很少能撿到一片落葉的,這個很適合當書簽。”少女一雙桃花眸微微彎起,語氣真誠道,“謝謝你剛剛給的糖。” 道別時,她起身,再次望向對方,眼里是滿滿的善意:“祝你萬事如意,生活開心。” 在醫院相遇,這是明月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一顆糖是陌生人的善意,一句祝愿也是她回予對方最誠摯的善意。 那天從醫院回去后,明月在宿舍睡了很沉的一覺,再醒來時,她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夜空有些恍惚。 醫院那場偶然的相遇,她一時間分不清是夢中的場景,還是現實中真實發生過的。 所以后來,她逐漸忘記了那段記憶。 而那時候,許執會在醫院是因為他mama生病了,醫生束手無策,因為病人自己沒了求生的欲望。他如同被困在一個牢籠里,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母親要放棄自己。 直到,在明月說出“萬事如意”的那一刻,許執忽然就明白了,離開許家不就是母親這輩子的愿望嗎……是自己拖累了她半輩子。 后來,許執帶著母親回了南方的小城——南洋。 也終究還是只有他一個人萬分不舍地送走了母親,但是,又為她終于重獲了這想要了一輩子的自由而高興。 明月并不知曉自己那句話點醒了他,也不知道那一句話讓許執mama最終回到了故鄉了無遺憾。 “那、那個給我糖的人,是你?”明月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那個和她萍水相逢互相給予善意的陌生人,竟然……是許執。 “那片葉子還擺在我的書桌上。” 那是她送自己的第一份禮物,這么多年來,他很小心地把落葉保存得完完整整如初。 許執將手上的這片懸鈴木葉子遞到她身前,神態溫柔:“晚了七年,終于有機會可以送你一片樹葉了。” 那時候兩人都帶著醫用口罩,而今天兩人也帶著口罩。 明月呆呆地接過那片葉子,又倏地抬眼望向他,他的身影逐漸與那年已經模糊了的記憶里的陌生人重疊起來。 室外的風吹到身上還有點冷。 許執牽著她的手腕往停車場走去,明月低頭看了眼被自己很小心寶貝似的捏著的那片葉子,視線停頓兩秒,又默默上移,落在了他的手上。 上了車,滿身的冷意被沖散。 明月這才想到要解釋,語氣不免有幾分急切:“我那時候發燒了,回去睡了一覺后醒來,還以為……那是夢。” 她咬了下唇,又輕聲問他:“你那時候來醫院,也是生病了嗎?” “不是。” 許執沉默了片刻,車子駛出醫院。 “那時候,我mama生病了……”他忽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