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小區每季度都會發水果補貼,夏依朝前走了兩步,稍稍俯身,伸手就要去提箱子。 只不過,伸出的右手指尖剛碰上箱子頂部的塑料提環時,她忽然記起了什么,身子頓在那兒,沒有了下一步動作。 畫面像是靜止了五六秒,夏依緩緩地眨了下眼,然后默默地收回手。 在幾下猶豫后,右手輕輕地握拳,垂在身側。 她臉上已經恢復常色,抿了抿唇,重新伸出左手去提那箱水果。 回到家里,夏依放下水果,第一反應就是抬頭去看墻上的電子掛鐘。 [2019年3月14日17:35] 掛鐘下方的電視柜上擺著一個相框,那是長大后的她與紀白唯一的合照。 合照上的兩人手里拿著結婚證,笑得格外燦爛,是當時在民證局前匆匆拍下的。 夏依凝視著那個方向很久很久,等再回過神來,那雙眼眸似乎蒙上了一層淡薄的霧。 她稍一側首,走向客廳的腳步沒停。 但目光,有一瞬停留在玄關旁那微微泛黃的記事便簽上。 那上面記著一行字——“領證2018.3.14” - “咔!” 明月眨了眨眼,思緒從戲中剝離出來,轉身站定在導演面前。 王傅元沒說話,他右手邊的編劇率先問道:“為什么拿水果那段你一開始伸出的是右手,后來才改成左手?劇本上明明寫的是左手,你是因為忘了嗎?” “不是。”明月搖搖頭,聲音很輕,但語氣堅定,“因為,我認為夏依不是左利手。” 氣氛忽然沉默下來。 見沒有人出聲制止,明月緩緩說出自己的理解:“夏依拿門卡和拿鑰匙開鎖時都是用右手,從這些小細節可以看出,她用慣的應該是右手,而不是左手。” 編劇笑了下,剛剛還銳利的目光逐漸變得平和,反而問她:“那為什么她會用左手提水果呢?” “之前的試鏡片段里,也特別標注出了夏依拿槍的手是左手。” 明月垂了下眼,腦海里在回憶與思索,她的語氣里也多了些肯定:“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她右邊手臂或肩膀曾經受過重傷。” 所以一個用慣了右手的人,才會不得不使用左手。 微頓,明月抬眼看向前方,將四人此刻的反應盡數收入眼底,然后緩緩開口: “這應該也是夏依退役的原因之一。” 對于夏依這個角色,前期大部分觀影人的重點只會放在她是紀白妻子這個身份上。 但其實,她并不只是一個普通人,或者說,她在影片中的身份不僅僅只是紀白妻子。 夏依出場次數不多,但每場戲份都是推動情節,并從側面交代了故事的時代背景和主角的身份。 她和紀白是青梅竹馬,但十八歲時忽然消失,整整五年沒有任何消息,是因為夏依出國執行秘密任務去了。 一直到五年后,她任務失敗受傷退役,也在那一年和紀白閃婚。兩人都愛著對方,但又都互相隱瞞著身份。 劇情梗概中對于夏依退役只一句話帶過,但是明月在今天看到第三場第一鏡劇本時,結合劇本里被不斷提及的“左手”“右手”,她瞬間就聯想到了許多與之相關的內容,把當下所知道的情節串到了一起。 而明月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意識到一個人的第一反應才是最真實的,所以才有了剛剛左手換右手的一幕。 在電影鏡頭里,每一個細節都會被放大,然后引起深思。 * 江寧和助理都等在外面,約莫一個小時后,試鏡室門被拉開,明月神情自然地走出來,他們也忙起身過去。 等上了車,江寧才問:“感覺怎么樣,有把握嗎?” 明月點點頭,江寧以為她是心里有底了,剛要松一口氣,結果就聽到了一聲“不知道”。 “……” 小佳從后面探頭,插話:“我在旁邊聽他們工作室的人說,之前試鏡的藝人基本都是十五分鐘就結束了,唯獨jiejie你這次試了快一個小時,都覺得你機會大!” 明月微鼓起臉,無奈地解釋道:“那是因為試鏡劇本臨時換了,然后王導和編劇又問了我幾點,所以花的時間就長了。” 江寧詫異:“那之前準備的都沒試?” “嗯。” 江寧輕嘆一聲:“行吧,大導的心思誰也猜不透。不過——” 她話音一轉,隱隱透著幾分激動,“我倒是覺得,這說明你拿下這個角色的幾率反而大了很多。” * 晚上,王傅元看了好幾遍試鏡片段,眼神、動作、臺詞他都反復琢磨,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然后撥通了一個電話。 “她很不錯。”王導給予了肯定。 擁有表演天賦的人其實不少,但是大部分人都只會把這個天賦和靈氣消耗盡,唯有少數人勤于練習和不斷提升自己。 但明月只用兩個片段和有用信息少之又少的劇情梗概就摸透了夏依這個角色,是所有來試鏡的演員都望塵莫及的。 “但是——” 王導頓了下,有幾分遲疑。 電話那頭的人察覺到了他的意思,問:“感覺還是不對嗎?” “不,她就是夏依。”王導很堅定,這是試鏡結束時就已經確定了的。 “但是,我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低沉的男聲透過聽筒傳來:“少了什么?” 沉默了約莫半分鐘,王導緩緩搖頭:“今天那場戲,她眼睛里對紀白的愛,不夠深。” 其他都很好,唯有那個眼神。 無論是看向夫妻兩人的合照,還是看向那張記著領證日期的便簽,她的眼里有很多情緒。 但唯獨一點——不夠深情。 就好像……是在讓一個斷情絕愛的人演生死決別的畫面一樣,神情動作都可以演,甚至眼神也可以演。 簡而言之,就是眼里有戲,但還不夠。 王導望向窗外的港城夜景,臉上表情不再嚴肅,帶上笑容:“看來啊,到時候進組了,還得你多帶帶。” * 明月一行人在港城只停留了不到三天,第三天中午,她們就登上飛機從港城直飛法國。 十五個小時的路程,明月在飛機上看了部影片,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落地時,機場外天一片黑,還下著小雨。 二月份的巴黎平均氣溫不高,助理提前在群里報備過,白天最高溫也只是在10c上下徘徊。 此時巴黎這邊是晚上九點,氣溫更低了,明月披了件針織衫,推著行李箱,整個人凍得腳下動作都快了很多。 不過,越是急著要趕回去,事情就越是容易出岔子——mb安排來接她的車在半路高架橋上拋錨了。 一行人已經站在了出口處,斜風刮著雨絲往面上來。 明月不動聲色地拉高口罩,試圖擋一擋,旁邊經紀人讓口語流利的小佳去前面打車。 “我們進去等吧。” 江寧看了眼這雨,蹙眉,心下也生幾分煩意。 明月點頭,不過手剛拉上行李箱的拉桿,一聲“好”還沒出口時,不遠處正前方忽然停下一輛車,后車窗下移,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誒!這么巧,明老師、江寧你們也剛到啊!” 金子揮舞著手,面上神情倒有幾分激動。 借著出口的燈光,明月還能看到車里另一邊被金子擋住了半個身子的男人。 他一動沒動,似是沒任何反應。 金子和明月打完招呼,又轉頭問了江寧幾句,明月注意力沒在他們身上,目光不自覺地就飄到了金子身后,被他擋住了的某人。 他怎么……沒有任何反應? 也不打個招呼的嗎? 是……沒看到自己嗎?還是怕被人拍? 明月半垂眼眸,心里忽然涌上些說不出的失落,但瞬間又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想什么后,覺得莫名其妙。 得知明月他們的車臨時拋錨了,金子立即就提議:“那先坐我們的車子去唄,反正大家都是一個酒店的。” 江寧已經知道明月和許執的關系,不再像之前那樣防著,想也沒想就轉頭問當事人,“你覺得呢?” “唔,”明月猝不及防地被問話,微微咬唇,“我都可以啊……” “那你先去。”江寧看了眼黑色轎車,又收回目光,落在明月的臉上,“我和小佳他們一起,應該差不了多少時間,你注意安全。” “沒問題,一定安全送到。”金子已經拉開了車門,下車要來幫她提行李箱。 明月禮貌頷首道:“麻煩金哥了。” 金子坐到了前排去。 明月俯身上車,然后一抬頭,恰好與另一側座位上的男人四目相對。 許執這兩天有輕微感冒,車子隨著漫長的車流,慢騰騰地才駛出停車場時他就淺淺睡了過去。 原本是被金子的大嗓門吵醒的,誰知一睜眼,就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做夢了?” 他輕輕呢喃了聲,還眨了下眼,眸光有些懵,一時間臉上表情有點呆愣得可愛。 明月沒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聲,還不忘要先去系安全帶。 她微微抿唇,嘴角不自知地勾起,黑眸里閃著亮光,忽然就想逗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