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池牧遙進入陣法后一直是清醒的。 在等待奚淮醒來的那段時間里,他想著的仍舊是想辦法摸清這個上古天法陣的門路,竭盡可能地找到生門,爭取可以和奚淮一起活著出去。 然而,奚淮剛剛醒過來,就選擇了跟他完全不一樣的處理方法。 奚淮要屠殺其他所有人,來確保那個能活下來的人是池牧遙。 他的方法是命由天定,聽天由命。 奚淮的方法是命由他定,殘忍方可活命。 這和池牧遙一直秉承的理念是不一樣的,他是寧愿自己被困在殺陣中,不連累其他人的人。 但是奚淮不是,奚淮只想讓他活下來。 奚淮和蘇又本質上沒有區別。 這個時候池牧遙才意識到,奚淮到底還是那個頭號反派,該殘忍的時候依舊殘忍。 池牧遙抱著奚淮的手臂不讓他動,倔強得仿佛你要是亂殺無辜,那就把我也帶上。 奚淮不解地看向他,用神識傳音提醒:“你莫要糾纏,這陣馬上要開了?!?/br> 陣如果開了,這些人會分散到各個房間里,再遇到的時候會是什么情況誰也不知道。 池牧遙依舊不肯:“不可,奚淮你仔細想一想,蘇又布局是為了救活棺中人,那就意味著蘇又知道這個陣中可以出去兩個人。所以我們找對方法也能一起出去,沒必要非得這樣做?!?/br> “你到現在都不明白嗎?蘇又身體舊傷很多,強行突破境界沖擊化神期會造成無法修復的傷,他的身體已經破敗不堪了,才總是用傀儡分身行動。他需要奪舍一個身體,他棺中人也要奪舍。他一再糾纏我們,意味著他要奪舍我的身體,讓棺中人奪舍你的身體,你明白了嗎?” 池牧遙看著奚淮一陣驚訝,這與他所預想的完全不同。 奚淮繼續傳音給他:“之后在陣中,我們需要提防著蘇又,還要提防著這群人,實在有些困難。而且剛才你也看到了,不殺他們,他們也想殺我們,他們恐怕和我們是一樣的想法,先殺了競爭對手再說。他們現在想的是趁著人多大家一起上,先殺實力最強的,其他的以后再說?!?/br> “如果是他們心懷惡意,過來襲擊我們,你殺了他們我沒有異議,但是你不能亂殺無辜?。 背啬吝b依舊拉著奚淮的手,不肯松手。 奚淮眉頭緊蹙,似乎有些不耐煩了,想直接將池牧遙封起來管不了他了,這樣他就可以大開殺戒了。 偏巧此刻陣法開了。 轟隆隆的巨響傳來,原本的石塊分開,出現了九道縫隙。 原來密室之中有著機關布置,看似嚴絲合縫,打開后卻也不顯得突兀。張開的九道縫隙,像是九頭巨獸張開了青齒獠牙、血盆大口,等待著獵物們自投羅網。 縫隙中幽幽的黑暗,帶著未知的恐懼感。 到了選擇的時候。 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看著縫隙不肯離開他們集合的密室,在這里尚且能活命,進去后就是九死一生的命運。 誰敢保證能活到最后的人會是自己? 不如在這密室中茍活。 可惜,陣法不給他們茍命的機會,密室之內突然出現了瘴氣,是池牧遙等人熟悉的瘴氣,這瘴氣會讓人迷失自我。 池牧遙單手抱著奚淮的手臂,手指快速捏算著,目光掃過九道縫隙。 暖煙閣有人圍觀過池牧遙破陣,知曉池牧遙破陣厲害,下意識想要跟著池牧遙做一樣的選擇。 池牧遙沒給他們機會,找準了一條縫隙后拉著奚淮快速進入,進入后啟用了金鐘,其他的人再也進入不了這道縫隙。 這是倉促間算出來的結果,池牧遙只有七成把握,不過這也夠了。 進入這道縫隙后,室內果然安然無事,這讓池牧遙松了一口氣。 第一重生門有五道,他們選中了其中一個。 進入后池牧遙封了門,因為他知道如果有其他人進來一定會被奚淮殺死,那和入了死門也沒什么區別了。 奚淮回頭看了看,又看向池牧遙,氣得甩開了池牧遙的手,強忍著憤怒問道:“你滿意了?” “什么叫我滿意了?我不想你濫殺無辜還不對嗎?” “我要做的是保住你的性命,你卻在攪局,你是不是沒有腦子?!” “你有嗎?”池牧遙終于也動了些許怒氣,“你動腦子的結果就是濫殺無辜?你這是莽夫!我說過了,我們可以再想辦法,我們可以找到蘇又能讓兩個人出去的方法!” “我真是搞不懂……”奚淮氣極反笑,“你可以為了治療那條狐貍,委曲求全的說喜歡我,還主動來……來吸我身上的靈力。你現在為了活命,為什么不能舍棄他們了?” 池牧遙終于聽到了不對勁,睜大了眼睛看著奚淮,眼眶居然有些酸了:“你是這么想我的?” “對,我就是這么想的!你可以為了吸修為委屈自己,現在你裝什么清高?你繼續利用我啊,利用我喜歡你,喜歡到失去理智,我可以為了讓你活下去豁出性命,你居然還在裝善良,錯過了之前的機會殺他們,再想湊齊所有人就難了!” 池牧遙看著奚淮,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來。 他此刻體內的靈力十分不穩,之前強行治療消耗了他的太多精魂,本就虛弱,又有一股火從心口冒了出來,在他四肢百骸里亂躥。 斗法,其威力攻擊在人身上。 此刻,這種攻擊擊打在心口上,一句一句誅心般地疼。 “你、你一直覺得我在裝?”池牧遙的眼淚奪眶而出,眼淚順著臉頰劃過,最終墜在衣襟上,碎裂開。 奚淮看到池牧遙落淚有一瞬間不忍,但是憤怒未消,依舊說得狠戾:“你們合歡宗不是最擅長偽裝嗎?對獵物偽裝清純是你們最拿手的?!?/br> “我想救青狐,難道不是為了讓瘴氣散去,這樣大家都能脫困,我自降修為這么做,也是裝嗎?” “你本來喜歡靈獸就比人多,進入林里身邊出現也的是靈獸,會這么做也不足為奇?!?/br> 本以為可以鉛華洗盡,珠璣不御,道骨仙風[1]。 到頭來卻被心儀之人說出合歡宗修者,不配。 最為寒心的,還是被他最在意的那個人說出來吧…… 池牧遙捂著痛得幾乎要裂開的胸口,強撐著問:“所以你看出了我喜歡靈獸,看出了我在裝清純,唯獨看不出來我心儀于你?” “你究竟喜不喜歡我,我看得出來。”回答完,奚淮自嘲地笑了。 池牧遙不知道,在他們爭吵的同時,奚淮一直看著他們之間的道侶結。 池牧遙那一端一直是純白的,一點顏色都沒有。 所以,他知道,池牧遙不喜歡他,一點也不喜歡。 現在哭著說違心的話,還哭成這個樣子,哭給誰看呢? 池牧遙不再與奚淮說話了,似乎再發出一個音節都會讓他再次崩潰。 他一個人腳步虛浮地到了小房間的角落位置,想要盤膝坐下調息,身體卻是跌坐到地面上的。 奚淮看到這一幕下意識向前,最終卻沒有走過去。 池牧遙也沒想過用奚淮幫他,雙手撐著地面讓自己能盤膝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捏出蓮花初綻的手訣來。 奚淮也沒有再跟池牧遙爭吵。 他只是在生氣,他覺得因為池牧遙的優柔寡斷,喪失了最好的時機。 他在心中計算著,之后該如何做才能保證池牧遙能出去。 他一個人坐在另外一側的墻邊,坐下后便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傷似乎已經痊愈了,他只要運功調息,穩定一下情況就可以了。 這讓他抬頭看向池牧遙。 池牧遙依舊在闔眼調息,或許是真的委屈得過了,調息時依舊不受控制地流淚,淚珠接連不斷地從緊閉的眼皮間溢出來,嘴唇緊抿著,卻抑制不住地發顫。 奚淮看得心疼,又覺得自己沒有說錯。 道侶結明明是白的,池牧遙就是在撒謊,他還沒哭呢,池牧遙卻哭成這樣。 該難過的人是他才對。 兩個人各在一方,相對無言。 似乎又回到了一開始兩個人相遇的情景。 密閉的小空間,除了流逝的時間,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池牧遙靜靜地坐在角落的位置里,一動不動,怕是覺得多動一下都會吵到另外一個人。 奚淮僅僅是木訥地待在原處,不想動,不想說,罷了罷了,就這樣吧,別無他法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房間的墻壁打開,再次出現了三道縫隙。 池牧遙睜開眼睛,站起身來,面朝南方,手指捏算著。 奚淮跟著起身,從自己的萬寶鈴里取出防御法器,就算他們進入了死門遇到了攻擊,他也能抵擋住一二。 池牧遙朝著一個縫隙走過去,沒有回頭卻故意在聽,確定奚淮跟過來了才放心。 在奚淮未能發覺時,池牧遙發覺到了不對勁。 金鐘已經認主,如果遇到了它無法抵擋的東西進強行入了空間內,池牧遙也會有所察覺。 他回頭查看了一圈,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奚淮走在池牧遙前面,手中握著法器,這樣進入后如果有危險,他能在前面防備,保護池牧遙。 正在他在縫隙前布置時,突然察覺到池牧遙從乾坤袋內拿出了叮叮,朝著一個方向丟過去。 奚淮回過頭來,依稀看到一個稻草人突然現型,撲向池牧遙。 池牧遙在稻草人到達之前將奚淮推進了縫隙。 奚淮自然不會獨自進去,想要出來卻被金鐘的防護隔絕在外,眼睜睜地看著之前的房間變得四分五裂,池牧遙扯著稻草人墜入深淵。 金鐘可以保護主人,必要時,也是最好的牢籠。 池牧遙在關鍵時刻選擇推出奚淮,封鎖金鐘,將自己和稻草人封在一處,這樣奚淮就沒事了。 縫隙就此合上。 奚淮面前的縫隙重新變為了墻壁,他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小空間里,四下看去,知曉池牧遙再次算中了生門。 但是……池牧遙沒有進來。 “池牧遙……”奚淮發出聲音后,才發現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這才突然意識到,他之前痛斥在偽裝清純,根本不喜歡他的人,在生死關頭選擇舍棄自己來救他。 第幾次被池牧遙救了…… 剛才他怎么都忘了? “池牧遙!”奚淮拿著疏狂攻擊之前的墻壁,發了狠地咆哮。 然而這個陣中的石墻萬分霸道,無論如何攻擊都傷及不了墻壁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