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所以現在他來再續前緣了?” 宋雋拿過趙徵手里的那冊子,慢條斯理翻開看了兩眼,眉頭微蹙起一道褶,聽趙徵慢條斯理道:“阿雋,我覺得,他來把你捅個對穿的幾率大些。” 宋雋笑一笑,忽而兩指攏并如長劍,挾著力氣直刺他前胸,趙徵眉微揚起,秀致的眼半彎,無奈看她抵在自己心頭的手指。 “你也不躲?” “你手里沒執劍,仿佛只是投懷,我躲什么?” 宋雋嘆口氣:“他當時若也不躲,我就能捅對地方,把他收拾個干脆利落了。” “也就沒有今日的事情了。” 趙徵一笑,抬手碰了下她肩頭,換得一聲輕嘶:“還疼著呢?也不老實。”他把人按懷里,順手就去解她衣帶。 宋雋曉得他是要給自己看傷,沒搭理,只在心里算計。 要她出去和親那就是無稽之談,別說五城,五十城皇帝也不會放她走,哪怕沒有那些個虛無縹緲的情誼,偌大一個國朝也要臉面,為了五城賠上個能帶兵打仗的將軍去和親,還是個祖上滿門英烈的,倒也不嫌丟人。 宋雋咂摸著,不知怎么就品出一點“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的悲涼來。 蕭峣此舉,目的絕不是在請求和親上,更像是在于,引出他這一番話會招致的議論。 如今他入京不過短短幾天,便有議論如潮紛紛,說著他們兩個之間莫須有的一段情分,連那粗制濫造的話本子都套好模子演繹出段故事來,仿佛他們之間,當真有點什么,能叫蕭峣甘愿舍棄臉面城池,來求娶她。 可他們之間,若真說是有一點什么,也只不過幾道疤痕,一段沉疴舊事而已。 實在,不值一提、不堪一顧。 那接下來他該做些什么、準備做些什么? 宋雋正想著,肩頭忽然一冷,她略垂下眼,腫脹的肩頭已坦露出來,上頭的淤血散開許些,顏色比昨日淡了些,趙徵正專注地在手心搓開藥膏,察覺到她視線,沒抬頭,只問道:“懷疑上誰了?” 宋雋沒吭聲,隔著門叫管家。 管家曉得她和趙徵的關系,也只隔著門答應,沒推門進來。 溫熱的掌心勻開藥膏,貼在她肩頭緩緩推開,力道克制謹慎,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宋雋把力氣撐在他身上,渾然不去想,此時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早親密過了最初所謂暖床的人這事情,只是略一沉吟,問管家:“近來這些時日,誰常來我院子?” “呃……” 管家沉默片刻,答道:“初二公子常來,偶爾也進來過兩回,每每都是捧著琴簫等樂器之類的來,說是要等您。老奴記得您吩咐,每每都來把他請出去,是以他留在這里的時間并不長久。” 推著藥膏的人輕輕一笑:“你好音律?” 宋雋:…… 她繼而問道:“那他出去了沒有,或者和誰有過往來?” 管家道:“按您的吩咐,初二公子并不曾出過門,偶爾和人說話,也只是打聽大人您……” 宋雋點一點頭:“曉得了,忙去吧。” 頓一頓,她忽然加上一句:“呃,燒好熱水。” 攬著她坐的趙大人悶聲笑出來,手指搭在她肩頭,似笑非笑:“宋大人,我可是正經來給你推藥膏的。” 外頭的管家答應后便消了聲,趙徵懶散的神色收斂了些,背微微往后靠著,屋里燒著地龍,溫暖如春,他也就沒把那衣裳給宋雋拉回去,端看這人肩頭青紫一片,裸露出的脊背前胸卻又白凈,只那幾道傷疤,橫在那里,礙眼的很。 宋大人手臂攏在胸前,聽他問:“懷疑上你那小情兒了?” 宋雋沒理這人。 江子熙沒害她的必要,她心里頭清楚,但有人能通過她手往她這里塞人,從初二剛來那天她便懷疑著,好好一個小倌兒,調教許多年,送來給人當面首,能不曉得規矩,悶頭悶腦就要往主人房里扎? 被趕出也就算了,還要裝模作樣自盡鬧脾氣,仿佛登堂入室真是無心之舉,被人訓斥便覺受了天大委屈,可惜死也沒死透,鬧過一次便算完。 那時候江子熙才把人送來,她沒好正大光明審問。 趙大人大約也勘破了,那時節似笑非笑地點撥兩句——“他是來做什么的,宋大人她清楚得很”,但估摸著正室夫人的派頭擺得太足,叫那小孩兒以為真是他在拈酸吃醋。 時至今日,也還有這么許些動作。 宋大人戰場上喂血養出來的性子,一雙眼寒涼,敏銳至極,那時候就叫人打探上這小孩兒。 “蕭峣擺出這么一套來,也不過是想讓人覺得,我當真和他有些私情,議論紛紛,壓垮我最好,壓不垮我,留下個疑影在一干人心里,總歸是對他百利而無一害,折損些面子算什么,這人最不缺的便是臉皮。” 宋雋慢條斯理地說著,瞥一眼下頭的趙徵:“跟趙大人你似的。” 趙大人仰臉看她,話里帶笑:“你念叨蕭峣便說他,和我有什么干系?” 宋雋微蹙著眉:那他埋個暗樁子在她身邊,做什么呢?是要在這兒打探些消息,還是藏些東西? 宋雋少有在府里談公務的時候,若真要打探消息,能被打探到的,估計也就只有她和趙徵這一段風流韻事,后者么,宋雋摩挲著下頜,她這院子里頭內緊外松,一個小倌兒才混到哪一層,真不一定有能把東西送到她這里的能耐。 她手叩一叩桌案。 “你推完藥了?” 趙徵點頭:“這是要趕我走?” 宋大人咬牙切齒:“你不是正經來推藥的么?推完了便抓緊走,別耽誤我正事。” 趙大人被她的無情驚了驚,似笑非笑捏著她腰:“我要是再做點不正經的,是不是就能不走了?” 他嘴上這樣說著,到底抬手給她攏好領口:“你傷還沒好,不折騰你了,宋大人,有什么需要我援手的么?” 宋雋搖頭:“你叫我省心些就好。” 趙大人又問:“你適才跟明成殿下說的話,是真心的?” 宋雋愣了一下,以為他又要拿那句“我一切好說,趙大人只怕不愿意”揶揄她:“哪一句?” “沒逗你,你叫她廢掉駙馬不得正兒八經入仕那一句。” 趙大人仰臉看她。 宋雋笑一聲:“廢掉這規矩,對我有什么好處,明成自己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她自己心里心知肚明,單為她一個人的情誼,廢掉這預防外戚的規矩,實實在在不值得,連我在內,沒一個人會點頭。她自己只怕也曉得,說這話是為了叫她認命——怎么想起問這事情來?” 趙徵眼光幽深,瘦長的手指叩在桌面,低低道:“只怕她鉆起牛角尖來,抵死不認命。”- danmeiwen.club (po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