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年少
此事忒大了些,商量個來去,足半個月,還是懸而未決。 宋雋與趙徵之間也是勢同水火的模樣,仿佛那一日抬手掖發的親昵舉動,不過是偶然興起。 更有甚者,把這事傳成了趙大人本想給宋大人一個大嘴巴子,手都抬起來了才想起來對面是個武官,憂心打起來自己要吃虧,只好順手替她掖一掖發。 宋雋忙得腳不沾地,這樣離譜的傳聞還是江子熙拉著她袖子說起的。 她笑得快岔氣了,扯著宋雋衣袖抹淚:“這莫不是真的吧?你們當時說了什么?我要是趙徵,被你這么算計著,一定給你一巴掌。” 她說著直起身來:“最近忙得怎么樣了?” 宋雋抬手攏一把長發,語氣平淡:“不怎么樣,還是僵著。不過該著急的不是我,趙徵與他身后那些人被我這封折子壓著,想做的做不成,這會子才心急。且等著吧,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要來找我細談此事的。” 江子熙點一點頭:“的確,要到年關了,這事情若拖到年后,或是挨過了春闈,不知又要橫生多少枝節。” 她托著腮看宋雋寫奏折:“只是你把規矩說得那么嚴苛,那些世家大族,早把所得的看成了理所應當,怎么會低頭?” 宋雋笑:“價格須得高了,才有討價還價的余地在,你看趙大人那折子了么?” 江子熙摸著鼻子:“裴瑾給我念了。” 宋雋瞥她一眼,神色里晃過一點促狹。 “嘖,我也想有個給我念折子的人——趙徵說要女官與如今朝臣同一待遇,可能么?我如今做到這個位子,還不能夠完完全全和朝臣們一般無二,何況新入朝的女官?可也因此才有辯駁的余地,最開始就讓步,那后面只會越讓越多。最開始就把價格抬得高高的,后頭討價還價的時候,才能叫最終結果不至于失人意。雖說無論如何,先把目的達成了才是,可一個個女官進來,難道就是為了頂著空蕩蕩的名頭做苦力的么?” 江子熙屈指蹭過秀挺鼻梁。 “既如此,那趙徵倒還真是替這些女官打算著的,我本以為,他一心只為世家。” 宋雋愣了愣,忽的心虛起來。 她匆匆忙忙岔開話題:“來找我做什么?” 江子熙原本沉思著,聽見這話,神色松快起來,揚手擊掌,叫來了一群清俊少年。 “你剛剛說,想要一個給你念折子的,是不是?我前些時日不是說了么,我手頭有好些個清俊好兒郎,雖相貌比趙大人略遜半分,但一個個勝在年輕乖巧,可比他趙大人好上不少。” 宋雋看向那列成排站在那兒的少年郎們,抿了抿純。 這幾位郎君風格迥異,或冷淡或清雅或明艷,但的確都很…年輕。 宋雋皺著眉打量了兩眼,搖搖頭:“你若喜歡,都帶走罷,我這破廟容不下大佛,只想求個清靜。” 江子熙推她:“你有良心沒有,天知道我給你找這些個人,多不容易?就一個看上眼的都沒有?趙徵把你這眼光養得也太刁鉆了些,你好歹選個敷衍敷衍我罷。” 宋雋無奈,隨手點了近前一個捏著折扇的。 那少年神色一喜,手里扇子抹開又收起,上前來給宋雋行禮。 “見過大人。” “你給他取個名字罷。”江子熙漫不經心磕著瓜子,悄聲問:“怎么挑中他的,原來你好文弱書生這一款?怪道和趙徵處得那樣好。” 宋雋抿抿唇,想替趙大人說句話。 ——他雖看著文弱,衣裳下頭卻是十分結實的。 不過,她托著下頜,也有些疑惑,她鐘情文弱書生這一款么? 似乎也不是,只是在這少年身上看見了些趙徵的影子,覺著順眼,便隨手點中了。 她看著那少年人清俊的眉眼,搪塞敷衍道:“這個特別些——冬日里還握一把折扇,實實在在很別具一格。” 那少年聽見了,手里的折扇揺得更歡了。 宋雋看著,想起趙徵來。 她記憶里第一次和趙徵說上話,也在在個冬日里,他那時也握著把扇子。 彼時她坐二樓喝茶,手里的茶盞滑脫下去,淋淋漓漓潑了他一身水。 那時節天光晦暗,云翳蔽日,他屋檐下搖著扇子回頭,抬眼看向她,兩個人目光接上的時候,他握著那扇子,就著一身涼透了的茶水笑起來。 一雙眼彎著,雖鬢發不時滾落水珠,眉眼間也有兩叁片舒卷開的茶葉,卻還是好看的叫人覺得,那該死的天都明朗起來了。 宋雋瞥見了,匆匆忙忙下樓去致歉。 臘九寒冬的天,趙徵硬是頂著寒風,在那茶樓門口,聽完了她長篇大論的致歉的話。 最后宋雋嘴都干了,說不出新鮮詞兒來,窘迫無比地抬眼看他。 寒風凜冽,她身上沒濕透都覺得冷,他卻還搖著扇子,把那冷風往臉上招呼。 “趙大人身體不舒坦么,耳朵怎么紅成這樣?” 宋雋眼尖,瞧見他耳根紅著,直要紅上臉頰了。 那時候趙徵繼續慢悠悠搖著扇子,語氣很平靜:“適才那茶水頗熱,大約是燙著了。” 宋雋忙又道歉,道完歉了又覺得不對,她明明只澆濕了他半邊衣裳,怎么兩邊耳根都紅起來了? 而且,她那茶水本就只是溫熱,怎么給燙成了這樣? 她很委婉地就此事提出了質疑,趙徵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盯著她,手里的扇子揺得快了些:“唔,宋大人有所不知,我臉皮較旁人的,薄一些。” 宋雋:…… “宋大人實在過意不去的話,有時間請我喝茶吧。” 后來這茶換成了酒,不僅喝了,還喝床上去了。 宋雋揉著鬢角,緩緩回憶完這一段,只覺往事不堪回首。 怪只怪她那時候還年輕,意識不到一件事情——臉皮真正薄的人,是做不到人前坦然說自己臉皮薄的。 薄到趙大人那種程度的,直白些說,應該算是不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