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晚晴在回去的路上隨著搖晃的車廂放飛著思緒，一會兒想到了謝婉婷給的巧克力，一會兒想到了已和自己不相干的葉東亮，一會兒又想到了周逸談論夢想時自信滿滿的模樣。她低頭捏了把身上的外套不無嫉妒地感慨道：為什么兔崽子才18歲就找到了自己喜歡做的事，并且堅定地去實踐了，還如此的有天賦……為什么她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呢？

    她的前路又在何方？

    回到家后方晚晴先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又拿起脫下的外套仔細打量了一番，發現并無明顯的臟處，但出于禮貌和謝意，她決定將它送去附近的干洗店。

    這一送就花掉了幾十塊錢，方晚晴鮮少有這類花銷，自己的衣服都是塞進洗衣機里隨便滾滾的，所以當她站在店里向老板付賬時不由暗嘆了一句：兔崽子果然是條金貴的命啊……

    *

    第二天一早，方晚晴照例去到機構上班，自從兩個項目同時運轉起來后，辦公室里便很難聚集起所有人了，今天就只有喻真和她兩個人在。

    午休過后，喻真也打算走了，臨走前向她叮囑道：“小方，我要去一趟‘青苗'心理咨詢室，下午就留你一個人守門了。”

    “沒問題，理事。”方晚晴頓了下，主動問道，“是為葉東亮同學找的心理專家嗎？”

    喻真回道：“是的，‘青苗’是一家專門做青少年心理問題干預的機構，正好他們也有公益價格的心理援助服務，符合我們的項目預算。”

    方晚晴笑道：“聽說心理咨詢的市場價格不便宜，能找到一家專業對口又帶有公益性質的機構……真挺好的。”

    喻真嘆道：“葉同學的情況除了遵醫囑吃藥外，肯定得配合上心理專家的治療，雖然學校暫且擱置了他的退學申請，但他要是始終不打消退學的念頭或控制不了精神狀況的話，這學業還是維持不下去的。”

    方晚晴無以為力，只能輕聲祝福道：“希望葉同學能早日振作起來吧。”

    喻真又說道：“其實范老師私下和我討論過，說咱們把葉東亮的個案目標定得太高了，可能需要花費一個很長的跟進周期，等這個項目結束了也未必能完成。”

    “那……”方晚晴嘗試問道，“咱們能把個案目標定的低一些嗎？”

    “范老師也這么建議過……”喻真搖頭道，“但我總覺得咱們在制定目標時肯定得把案主的個人福祉放在第一位去考慮，而不是想著如何順利結案，讓評估時的數據更漂亮一些，這些都是虛的。”

    這確實像是理事說出來的話，方晚晴無聲地點了點頭。

    “思想負擔不要太重……”喻真微笑道，“社會工作本就充滿了不確定性，無論這個個案最后能做到哪一步，是成功還是失敗，都將給我們提供許多可以借鑒和思考的經驗，等哪天人齊后咱們再開一次研討會吧！”

    “……好。”方晚晴應了聲。

    “那我出發了！”喻真輕快地揮了揮手，“辛苦小方，這里就交給你了。”

    方晚晴目送她道：“拜拜，理事，路上順風。”

    機構大門很快打開又關上了，待喻真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走廊上后，方晚晴不由停下手頭工作往后靠進了椅背里，她掃了圈四下無聲的辦公環境，有些無力地想到：同事們都在外奔波，為得來不易的項目努力奮斗，也為目標學生極盡所能，就她一人依然適應不了越來越專業化的工作新模式，可長此以往下去終會暴露出自己不合群的真實狀態。

    她逃避得了一時，逃避不了一世啊……

    心煩意亂間，方晚晴的視線不知不覺落回到了眼前的木刻貓頭鷹身上，它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呆萌，仿佛不知人間疾苦，永遠無憂無慮地看著自己，她與之對視了兩秒，難得伸手將它取了過來。

    平日里最照顧它的是關倩，想到了就會拿起來玩弄一番，放回來時還特意要將貓頭鷹的面向對準自己，并逗趣道：“你又不認識我們，肯定只愿意看著方姐，是吧？”

    方晚晴只當她是童心未泯，才會樂意同一只沒有靈魂的玩具講話，但現下無人時，她卻也學起關倩的樣子自言自語道：“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嘛……”她圈起手指輕彈了下貓頭鷹的小腦袋，“小心我把你關到抽屜最底層，那里黑得嚇不死你。”

    她威脅完后又捏住樹枝狀的機械發條旋轉了幾圈，待手指松開，《致愛麗絲》的旋律再一次流淌在了耳畔，她撥撥停停地聽了幾遍，自覺這種行為非常幼稚，便好笑地將它放回了原處。

    夕陽漸下，墻上的時鐘滑到了四點二十分，方晚晴點按保存鍵，順利完成了今日份的文書工作。此刻距離下班還有一個多小時，她人是空閑下來了，心神依然不寧，無論是坐著上網還是走到窗邊看風景都無法令她感到舒暢。

    這方無人看管的自由空間竟讓人無福消受了……方晚晴又拿起音樂盒旋轉著機械發條，思索道：要不還是去申大找輔導員溝通下活動方案，再順道給兔崽子送下衣服吧，弄完差不多能下班了。

    她說走就走，毫不耽擱，先到家附近的干洗店里提取了干洗袋，再乘坐公交來到申大，最后在校門口掃了輛自行車騎入了南區。

    這里是屬于計算機系的地盤，也是周逸通常會活動的地方，方晚晴將車子停在了標志性建筑計算中心樓外，正準備給對方打電話，卻先看到了不遠處的熟悉美少女——宛如一朵白玫瑰的吳映雪。

    “方姐，你還在學校忙呢？”吳映雪身邊的室友紀萍也看到了她，率先打起了招呼，吳映雪則輕點腦袋算作問好。

    方晚晴習慣了她的高冷氣質，笑著回應道：“是啊，你們怎么來計算中心了，是在等顧芳潔和向曉蝶嗎？”

    美少女是在等周逸嗎？她在心里偷偷八卦了句。

    紀萍回道：“恩，我們約好了待會兒去南區食堂吃飯，今天的特色菜是大排，特別好吃，方姐嘗過嗎？”

    “好像是不錯。”方晚晴附和了句。

    閑聊間，顧芳潔和向曉蝶一起從中心大樓里出來了，倆人也注意到了方晚晴，齊聲問候道：“方姐好呀！”

    “嗯好……”方晚晴隨口打聽道，“你倆剛下專業課啊，看見周逸了嗎？”

    “他好像已經和幾個室友吃飯去了，”向曉蝶指了指食堂方向，“方姐要找他嗎？”

    “已經走了？”方晚晴可惜道，“不太巧啊。”

    “我們正好也要去食堂……”顧芳潔友好地提議道，“方姐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周逸剛走沒多久，這會兒肯定還在吃飯的。”

    方晚晴卻有了省力新打算，她晃了晃手里的干洗袋，看向吳映雪道：“其實我找他也沒有什么要緊事，就是想把這件衣服還給他，吳同學可以幫我轉交一下嗎？”

    吳映雪無動于衷地掃了眼干洗袋，反問道：“你自己怎么不去還？”

    方晚晴冷不防被對方刺了一下，心想不愧是朵高冷白玫瑰，干笑道：“你們不是順道去食堂嘛……我就想圖個方便了。”

    吳映雪斷然拒絕：“我不方便，還是你自己去還吧。”

    “……”方晚晴吃了個閉門羹，不禁納悶道：這么一個小忙都不愿幫，難道小情侶吵架了？

    “呃，方姐……”向曉蝶打起了圓場，“男生吃飯都很神速，可能我們去到食堂后就遇不上周逸了，要不這樣，等我明天上課時再轉交給他……你不介意吧？”

    方晚晴剛想說“不介意”，卻聽吳映雪冷冷地插口道：“你不介意，萬一別人介意呢？別多管閑事，向曉蝶。”

    “……”

    話說到這份上就很尷尬了，仨室友都懵住了，方晚晴也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小情侶肯定是吵架了，吵得還很兇！

    “沒事……”方晚晴放下了提著干洗袋的手，保持微笑道，“那你們快吃飯去吧，別餓著肚子了。”

    “恩恩好的……”紀萍馬上從善如流，還刻意帶上了點可愛口音，試圖沖淡空氣中的尷尬氛圍，“那我們先走啦，方姐再見哦！”

    她想去拉吳映雪，對方卻站著不動，淡淡說了句：“我不幫你，倒不是對你有什么意見。”

    方晚晴從容笑道：“我明白的。”

    吳映雪盯著她面上的溫柔笑意，強調道：“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方晚晴無奈請教道，雖然她并無意去追究一朵白玫瑰為什么會刺人，只當是小孩子發脾氣，但瞧對方似有話說，就姑且聽聽吧。

    仨室友也豎起了耳朵，想知道吳仙女會怎么解釋自己不講情面的態度，畢竟方姐前不久才化解過她們的心結，此時應當回饋些情誼的。

    吳映雪張了張口，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他昨天都牽著你在學校里走了，你還不明白嗎？”

    方晚晴一時沒反應過來，向曉蝶先憋不住道：“傳言周逸昨天在校園里光明正大地牽手了一個女生……就是方姐嗎？”

    方晚晴回想起來，哭笑不得地承認道：“是我，只是趕時間而已，別想多了。”

    “哦……”向曉蝶頓覺索然無味，完全喪失了剛聽到八卦時的刺激勁兒。

    一般人都不會把這兩個相差太過懸殊的人聯系到一起，可吳映雪正是被這種認知打擊到體無完膚，她沖動之下很想就此揭開真相，情愿不再讓人誤會自己在這段感情里占著上風，而事實上她連一點戲份都沒有。

    “原來他還不敢告訴你……”她終是忍住了沖動，用輕蔑掩蓋心酸，“真是個膽小鬼。”

    “告訴什么？”向曉蝶一臉疑惑。

    吳映雪對方晚晴倔強地說道：“反正我是不會幫你還衣服的，我才不要多此一舉。”

    她扔下這句話就轉身離開了，向曉蝶卻被吊起了好奇心，追上去問道：“吳仙女，你是不是知道我們系草的什么大八卦，快展開說說啊！”

    “哎呀，別再討論這些有的沒的了……”紀萍也追了上去，催促道，“我肚子快餓死了，先去吃飯吧！”

    “方姐……”仍留在原地的顧芳潔朝方晚晴伸出了手，“衣服給我吧，我去交給周逸。”

    方晚晴溫和一笑：“不用了，我直接去找他，你快和室友一起吃飯去吧。”

    顧芳潔補充道：“你不用擔心我拿了衣服后映雪會有什么想法，她外冷熱內，是不會真的介意的。”

    “我知道……”方晚晴毫不在意地道，“我也了解她的。”

    于是顧芳潔不再勉強，同方姐禮貌道別后也追隨室友的方向去了。

    四女生如同一陣青澀春風，撲的方晚晴滿面的青春氣息，她提著始終送不出去的干洗袋搖頭失笑道：果然是這個年紀才會有的敏感小心思，簡直飛醋亂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