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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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是曹頎下聘之禮,雖說是續弦,但是三媒六證的規矩半點少不得,折騰一天下來也夠繁瑣。 兆佳氏雖也愛熱鬧,但是守寡的身份,不好露面,只能聽李氏講上幾句。 兩人是老妯娌,見兆佳氏煙癮越發勤了,李氏少不得勸幾句,道:“他二嬸,還是少吃幾口煙。咱們這樣的年紀,正是當保養的時候,可禁不起這般糟蹋。” 兆佳氏叼著煙鍋,看紅梅點了火,狠狠的吸了兩口道:“兒子都娶了媳婦,土埋半截的人,還什么保養不保養的。要是老天可憐,早日收了我,也是我的福氣。” “怎么說這個話,不是還有四姐么?”李氏不贊成的搖搖頭。 不提四姐還好,提到四姐,兆佳氏添了幾分羞惱,道:“都是養不熟的小白眼狼,我怎么生出這么個孽障來。” 李氏見她沒頭沒腦的,道:“我瞅著四姐性子和順,再好不過,怎么礙了弟妹的眼?” 兆佳氏冷哼了一聲,吸了口煙道:“忘記是誰將她生出來的了,見了翡翠比見了我這個親娘還親。” 李氏聞言,不由失笑,嗔怪道:“真是老小孩,小小孩,弟妹如今還跟孩子吃醋了。這幾年四姐同五兒都養在翡翠身邊,同她親近些也是自然。要是當年翡翠的孩子沒流掉,生養下來,如今也六、七歲了。”說到最后,帶了幾分唏噓。 兆佳氏挑了挑嘴角,沒有說話,默默的吃煙…… 前院,書房。 看著手中厚厚的一匣子書,曹寅咳了幾聲,神色頗為激動,只覺得墨香撲鼻而來。曹頫站在伯父對面,望向曹寅的目光越發崇敬。 以往只曉得自己大伯是名士風范,待人和藹可親。這幾個月在大伯身邊,整理之前的詩、詞曲,他才曉得自己個兒的大伯是位被湮沒的真才子。 “刊印完了?印了多少匣?”曹寅按耐住欣喜,問道。 “攏共印了三百匣。大哥說了,今年咱們家往外送的年禮,就是大伯的書了。”曹頫肅手回道。 “胡鬧,粗鄙之作,何必瀆人眼目,留著自家看就是了。”曹寅擺擺手,說道。 話雖這般說,但是打開書匣,看到里面的《楝亭詩抄》、還有音韻書《楝亭五種》、雜著《楝亭書十二種》,曹寅的臉色不覺有些動容。 這是他一生的心血,蘊含了他的文人夢。 “這一生,總算沒有白活。”曹寅的神情似喜似泣,摩挲著這些書說道,話音未落,又咳了起來。 曹頫看著伯父神色黯淡,臉色蠟黃,總是覺得不對勁,心里暗暗吃驚,道:“大伯,您這是不舒坦?要不然使人請太醫過來。” 曹寅撂下書,掏出帕子,堵住嘴邊,又咳了幾聲才住,幽幽的說道:“不礙事,老毛病了。” 曹頫曉得伯父有宿疾,但是每年也沒有今年咳得這般駭人。看著曹寅斑白的頭發,他不禁有些擔心,道:“大伯,您別跑海淀了,有什么跑腿的活兒,您吩咐侄子就是。如今天轉涼,大伯當保重。” 曹寅將書案上半盞涼茶端起來,一飲而盡,道:“壓壓就不咳了。” 曹寅聽了,撂下手中的書匣,笑著看著曹頫道:“你堂兄差事重,沒空在我身邊;你七弟又是稚子,這幾年幸虧有小五陪我,日子才好挨些。如今又想著刊印伯父的陋作,大伯心里甚感寬慰。” 曹頫被夸得滿臉通紅,卻不好意思居功,擺擺手道:“大伯誤會了,刊印大伯詩作,是大哥的主意。侄兒不過是聽了兄長的吩咐,略盡綿力。” “坐下說話。”曹寅挨著炕邊坐了,指了指面前的小凳子道。 曹頫應聲坐了,曹寅伸出手來,撫了撫胡子,道:“小五不喜功名,愛好雜學,這個我是曉得的。只是身為曹家子孫,除了考慮自己個兒,還要想到家族榮耀。” 曹頫低著頭,道:“侄兒愚鈍,榜上無名,讓大伯失望了。” “若是進士那般好考,那進士就滿街飛了。”曹寅聞言,不由失笑,道:“只是你也不必想太多,你是家中幼子,并不指望你支撐門戶,只要你照顧好己身,就算是大孝順。催你們科舉,不過是希望你們下半輩子人生平坦些。不管權勢變化,進士招牌就是自己的資歷。大浪淘沙,就算往后不做官了,找個書院做山長也好。” 曹頫聽了,眼睛發亮,看著曹寅道:“大伯,侄兒真不想做官。仕途沉浮,想想就叫人畏懼。侄兒想做學問,若是能有一日為人師表,也不枉平生宿怨。” 曹寅聽了,笑著說道:“就算想要為人師表,也要先曉得自己個兒的分量。做學問博大精深,不是上嘴唇碰下嘴唇那么簡單的事兒。總要你自己個兒先將學問搞清楚了,才能為旁人授業解惑。” 會試落第這半年,曹頫的日子過得迷迷糊糊。好像前途遮住一層迷霧,連他自己個兒都不曉得以后會怎么樣。是到六部任筆帖式,還是到內務府當差,曹頫自己個兒心里也沒底。 如今聽了曹寅這席話,曹頫才覺得豁然開朗,冥冥中找到了自己想要努力的方向。 曹頫歡喜之余,還沒有忘記正事,等到曹颙回來,說了自己對大伯身體的擔憂。 除了請太醫照常把脈外,曹颙還專程去了十三阿哥府,接了方種公回來。 按照太醫的說法,曹寅的身子早年千瘡百孔,又虛不勝補,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最要緊的是季節變幻之時,病體容易受創。要是靜養,不大悲大喜,只要能熬到明年開春,明年就沒問題;否則話的,只要病倒了,怕就是年前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