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剎海，銀錠橋旁，會豐堂。

    這是京城最好的館子之人，今兒蔣陳錫包場，在這里宴請客。曹颙回去換了衣裳，就過來赴宴。

    有幾位在山東就任過的官員，與曹颙也有些私交。因此，曹颙就在那邊寒暄。

    六部九卿，差不多都有人到了。

    不僅僅是給蔣陳錫面子，還跟他弟弟有關(guān)。

    他弟弟蔣廷錫同其兄一樣，都是進(jìn)士出身，早年入了翰林，現(xiàn)在是侍讀學(xué)士，前途不可限量。

    來客中，曹颙雖官職不是最高，但是還有和碩額駙的身份。能比他位高的，也沒有幾人。因此，就有不少人上前逢迎。

    對于那些阿諛之詞，曹颙聽得直掉雞皮疙瘩，但是仍笑著應(yīng)對，甚是謙遜有禮。

    如此一來，倒是越發(fā)引人側(cè)目。

    曹颙見自己有喧賓奪主之勢，忙尋了個由子，避到后邊來，順著游廊，不知不覺，到了后門。

    會豐堂后門，正對著一個鳥鋪。

    屋檐底下，擺著好幾個半人高的鳥籠子。里面裝了幾十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曹颙帶著幾分好奇，踱步上前。只見這里面的鳥既不是八哥、鸚鵡，也不是畫眉什么的，而是麻雀。

    什剎海沿岸，有不少大飯莊子，經(jīng)常有富貴人家包堂子辦喜宴或者壽宴。這鳥雀鋪?zhàn)樱褪菓?yīng)運(yùn)而生，專門賣給客人放生用的。

    看鋪?zhàn)拥氖莻€老頭，見有客人駐足，忙上前道：“這位爺，買些雀兒放生吧。積善修德，添福添壽。”

    即便是麻雀，也不愿束在籠子里吧？

    “多少錢？”曹颙瞅了眼這個巴掌大的鋪?zhàn)优c眼前這個滿臉風(fēng)霜的老頭，問道。

    “一只十文，一籠子五十只，給四百文就好。”老頭陪著笑，躬身回道。

    屋檐下，攏共有四只鐵籠子。

    曹颙從荷包里摸出兩塊碎銀子，掂了掂，有二兩多，送到那老頭面前，道：“都買了，這銀子夠么？”

    那老頭已經(jīng)歡喜不已，生怕曹颙后悔似的，將銀子接過去，道：“夠了，盡夠了，大爺真是善心。”

    曹颙俯身打開籠門，看著群鳥爭相飛出樊籠，心里也舒坦不少。

    若是真能積福，那就期盼父母長壽，妻兒平安。對了，還有臨盆的弟妹靜惠那邊，也盼著母子平安。

    看著他的神情柔和，與平素截然不同，曹甲不由有些迷惑，忍不住上前道：“大爺若喜放生，沿著海子，還有不少鳥鋪。”

    曹甲是曹颙貼身侍衛(wèi)，神出鬼沒慣了。

    見他突然現(xiàn)身，曹颙也不稀奇，道：“事情都有因果。若是今兒我將這沿岸鋪?zhàn)拥镍B雀都買了，那捕鳥人見買賣好做，明兒就要越發(fā)費(fèi)心思捕鳥，就要有更多的鳥雀入樊籠。”

    “既是如此，那大爺怎么還買了這些鳥雀放生？”曹甲問道。

    “因?yàn)榈搅搜鄹傲耍偛荒芤暥灰姟！辈茱J隨口回道。

    曹甲聞言，若有所思，曹颙已轉(zhuǎn)身，回了會豐堂。

    曹甲并沒有馬上跟進(jìn)去，而是隱身進(jìn)了邊上的胡同。

    少一時，就見曹乙疾步過來。

    曹甲壓低了音量，道：“那人往哪兒去了？”

    “九阿哥府里。”曹乙回道。

    曹甲聽了，不禁皺眉，道：“尋兩個人，盯著那頭，看他還要動什么手腳。”

    曹乙躬身應(yīng)了，轉(zhuǎn)身離去。曹甲抬頭，看了看樹上的鳥雀，不知想什么……

    安定門內(nèi)，雍親王府，書房。

    四阿哥坐在書案后，戴錦站在書案前，嘴里稟告的，正是曹颙今日行跡。

    “買鳥放生么？”四阿哥聽到此處，原本生硬的神情舒緩許多，道：“說起來，曹颙也有幾分佛緣。”

    戴錦接著說道：“爺，據(jù)梁七說，當(dāng)時盯著曹颙的，還有一撥人，行跡隱秘，不知是什么來頭。”

    四阿哥聞言，臉色已經(jīng)沉下來，道：“那又如何？被發(fā)現(xiàn)了？”

    “爺放心，梁七那小子最是機(jī)敏，他發(fā)現(xiàn)有人跟著，就故意到九阿哥府繞了一圈。”戴錦回道。

    四阿哥冷哼一聲，道：“哪兒能抱著僥幸之心？要是粘竿處都是這樣的庸才，那留著何用？”說到最后，已經(jīng)帶了幾分怒氣。

    戴錦曉得四阿哥的脾氣，眼里是揉不得沙子的，躬身道：“都是奴才不是，過于疏忽了。這就叫梁七領(lǐng)六十板子，以作嚴(yán)懲。”

    四阿哥頭也沒抬，擺擺手，道：“去吧，叫旁人看著些，也長些記性……”

    此時，九阿哥坐在方家胡同簡王府外宅的客廳上，翹著二郎腿，打量著屋子里的擺設(shè)，絲毫不曉得自己已經(jīng)背了黑鍋。

    聽得外頭腳步聲，九阿哥抬頭望向門口。

    見是雅爾江阿到了，他站起身來，笑著說道：“王兄，今兒小弟不請自來，做了不速之客，王兄莫怪。”

    雅爾江阿穿著常服，亦是滿臉帶笑，道：“這話說得客氣。這邊屋子簡陋，九阿哥不嫌棄，能上門，就已經(jīng)是給我面子了。”

    九阿哥指了指幾案上那兩只古董膽瓶，道：“就這一對瓶子，就能換幾個宅子了，王兄還說簡陋？加上墻上掛的，這些家具陳設(shè)，就算這屋子不是金的，也比金的值錢。都說這邊的小嫂子是王兄的心尖子，我還以為是外頭人以訛傳訛。今兒這么一看，卻是真信了。”

    雅爾江阿得意的笑了幾聲，同九阿哥賓主落座，使人送上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