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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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因為銀子的事兒,兒子已經是太扎眼了,春日里一場招投標下來,又得罪了不少人。 曹寅這邊,實舍不得兒子再因銀錢受累。 不過,曹李兩家幾輩子的交情,又是姻親,也不好就這樣束手旁觀。否則妻子夾在中間,也是為難得緊。 到底當如何做,既保全兩家交情,還不連累到兒子身上? 他這邊猶豫不決,就聽門外有小廝稟告:“老爺,智然師傅來了。” 曹寅聽了,不由一愣,心里一會兒是兒子的模樣,一會兒又是千回百轉,自己也說不清的緣由。 過了半晌,他才揚聲道:“請他進來。” 說話間,智然已經進來。 看著他露著青白頭皮,穿著一身灰色僧衣,還有那張同曹颙有幾分神似的面孔,曹寅不由恍然。 這些日子,雖每日相見,但是每次見到他時,都能引得曹寅深思。 原是想要裝做不知情、不在意,到底是上了年紀,心腸越發軟,有些話憋在胸口,幾次都仍不住想要說出來。 但是,其中隱情,另有顧慮,再三躊躇之下,隱忍至今。 “曹居士。”智然已經稽首見禮。 曹寅已經緩過神來,伸出手虛扶道:“小師傅不必多禮,正想使人去請小師傅過來下棋,今日還是老規矩,先來上三盤再說。”說著,他指了指炕上的棋盤,請智然落座。 智然依照老規矩,仍是坐在下首,執白。 屋子里一片寂靜,只有棋子落盤的聲音。 書案上,燃著香爐,屋子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味道。 今日的棋局卻不容往日順溜,不僅曹寅想著心事,連帶著智然也是欲言又止的。 過了一刻鐘,你來我往的,不少棋子落地。 智然瞧著棋面零散,撂下手中的棋子,遲疑了一下,道:“曹居士有心事?” 曹寅也將手中棋子撂下,道:“圣駕過幾日行圍,老夫要隨扈,怕是要有段時日不能陪小師傅下棋了。” 智然看了曹寅,淡淡的道:“小僧在熱河逗留許久,也該到了離去之時。” 雖說他面上并無異色,但是這話落到曹寅耳中,仍是使人莫名心酸。 “小師傅,可想過還俗?娶妻生子……家人團圓……”曹寅沉聲問道。 智然聞言,已經口念佛號,臉上露出幾分慈悲,看著曹寅道:“曹居士,小僧流連紅塵,并非仰慕世間繁華,不過是求個心證罷了。” “心證?”曹寅喃喃道。 智然點點頭,溫煦道:“人世間愛恨貪嗔,真是了不起的磨煉。小僧耳濡目染,才算曉得什么是‘悟’。” 曹寅瞅著這樣的智然,只覺得胸口如針刺一般。 “二十年多年的孤苦,當如何彌補與你?”他面帶慚色,聲音低不可聞。 智然聽了,身上一僵,望向曹寅,動了動嘴唇。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 曹寅已經收回心神,看了智然一眼,終是沒有將那層窗戶紙捅破。 “小師傅既要離開熱河,是打算回京,還是云游他方?”曹寅問道。 “心中有佛,處處是蓮花臺。”說到這里,智然頓了頓,道:“曹居士可有所指引?” 曹寅搖了搖頭,道:“老夫無言,只愿小師傅萬事隨心,平安自在一生。” 智然已經站起身來,雙手合十稽首道:“謝曹居士良言,小僧謹記了。”說著,再次稽首,轉身離去。 曹寅猶豫一下,跟到門前,看著智然的背影,眼睛酸澀難擋。 他卻是沒有看到,智然心魔已逝,臉上露出釋然之色,眉眼之間,顯出無上慈悲…… 熱河,學士府,客廳。 看著面上帶了幾分不豫之色的伊都立,仕云坐立難安。喃喃道:“叔叔?” 伊都立橫了他一眼,道:“上次說你什么來著?月娘雖小,名分也是你的長輩。她不懂事,你還懂事,鬧出閑話來,寒磣不寒磣?” 原來,今日仕云休沐,過來給伊都立請安。正趕上伊都立不在,他便說要見月娘。 月娘受了教訓,哪里還敢出來見外客? 仕云還沒走,伊都立便回來了,就侄兒還惦記要見女眷,臉上就有些惱,忍不住開口教訓。 仕云聽了,已經坐不住,連忙起身,道:“叔叔,侄兒并無別的意思,只是這月晴娘不見妹子寫信過去,甚是不放心,就央求侄兒過來瞧瞧。” 伊都立聽了,不由心煩,擺擺手,道:“陰娘也好,晴娘也好,既做了你的身邊人,你就當好好管教。她妹子已經跟了我,哪里還輪得著她cao心?我有我的家法家規,往后那些風塵習氣,你也叫她收攬些。要是還不曉得規矩,就趁早打發了省心。” 仕云心里雖愛慕韓江氏,無奈在中間阻礙重重,不得如意,失魂落魄之下得了晴娘,溫柔可人,因憐生愛。 如今雖分在兩處,但正是柔情蜜意之時,對于月娘這個小姨子兼小叔母,也就愛屋及烏,多關切了些。 見伊都立著惱,仕云不敢再說,賠罪道:“都是侄兒的不是,叔叔勿惱,往后再不敢了。” 為了個女人說嘴,伊都立也覺得無趣。 見仕云認罪,他臉色也緩過來,點點頭,道:“曉得內外之別,才是大家公子的規矩。內務府的差事已了,后日我便起身回京,你要是給你額娘帶口信或者帶什么,明兒就使人來說,也是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