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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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臺衙門里,莊先生與兩個刑名師爺研究邱老漢的案子,都覺得甚是棘手。莊先生對沂蒙山匪早有耳聞,因山東天災較多,若是年景不好的時候,匪患就較為嚴重。 幾十年間,沂蒙山匪剿了幾次,大大小小也砍下不少匪首,但仍是屢禁不絕。起初,還有武官想要借著“剿匪”來升官發財,最后卻落得灰頭土臉,連頂戴也丟了。 而后,沂蒙山匪就鮮少有人去碰了,幸而他們也知道,若是鬧大發了,朝廷肯定是不容的,除非到了極為缺糧少食之時,其他年景還算是本分。時間久了,這些地方官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這幾年蔣陳錫巡撫山東,李發甲擔任按察使司按察使,兩人都是出了名的清官,山東官場貪弊雖然不能說是完全杜絕,但是大多官員也不敢像過去那樣肆意妄為,打救濟糧、救濟銀的主意,百姓的日子還算是好過,“沂蒙山匪”這四個字更是鮮少有人提及。 去年夏天大旱,沂州的災情也甚為嚴重,莊稼收成五成都不到,雖然朝廷下令減免今年的賦稅,但是如今到了青黃不接之時,正是民間少糧之際。 日照縣,劉家灣,王家莊。 王家是日照大戶,祖上世代采珠為業。順治十八年到康熙二十二年,朝廷下了“遷海令”,雖說山東這邊沒有像江南、浙江、福建與廣東沿海民眾那樣內遷三、五十里,但是內遷與商船民船一律不準入海的禁令,還是使得王家斷了生計。 幸好家資豐厚,有不少田產,總算是熬了過來。 康熙二十二年,朝廷攻陷臺灣后,廢除了“遷海令”,王家方算緩過口氣來,繼續靠祖上傳下的采珠手藝謀生。二十多年的功夫,成為北方最大的采珠世家。 為了保住家族富貴,開始陸續有子弟考取舉人或者納個監生的功名。日照本地的安東衛所中,王家的子弟也有不少,千總、把總的有好幾人。 如今,王家的當家人是長房的嫡子王魯生,因叔伯排行第七,所以外人都尊稱他為王七爺。 王七爺是地道的山東大漢,身材高大魁梧,四方臉,雖然已年近不惑,但是爽快勁一點不亞于年輕人。早在多年前,他就因待朋友義氣、慷慨大方,被北方綠林道的朋友稱為“活孟嘗”。 這日,他在客廳里,雖然對于開口求援的朋友沒有拒絕,但是臉色卻多了幾分鄭重,道:“劉二當家,借錢買糧之事,既然兄弟們找到俺王老七,那俺自然會給個面子,就算兄弟們不來,老七也要托人送信給秦大哥好好嘮嘮!” 房間里除了王七爺,只坐著一個三十來歲的文士。看來就是王七爺口中的“劉二當家”。 劉二當家笑笑道:“七爺放心,七爺正月里所囑咐之事,我們大當家當然記在心上,否則也不會讓劉某厚顏求援來了!”說到這里,略帶些好奇問道:“不知這位新任的道臺大人與七爺這……” 王七爺看了劉二當家一眼。爽朗的笑了兩聲,方道:“這沒甚說不得的,就是在秦當家面前,老七也沒瞞過!俺王老七活了將近四十年,自問對親戚朋友還算湊合,并無欺心、虧欠之處,獨獨這位大人,于老七有救命大恩,至今仍未有機會報答!別說是周濟兄弟們三年,保這大人任內無事,就算是舍了老七這條性命,老七亦不含糊!” 劉二當家聽了,笑著抱拳道:“七爺能夠這般敬重之人,想是不凡的!七爺但請放心,我們大當家答應的,自然是說到做到!” 待到送走劉二當家,王七爺的臉色不僅沒有絲毫的輕松,反而更沉重起來。他原配發妻前些年病逝,留下一雙兒女。他怕娶了繼室,后母對孩子們不好,便同岳父商量,娶了妻妹吳氏做填房。夫妻兩個很是和美,諸事不瞞的。因此,吳氏對恩人之事與沂蒙山來人求援之事都曉得。 見丈夫如此憂心,吳氏不禁開口勸道:“爺都安排妥當了,還有什么可惦念的,既然恩公是大家子弟,衙門那邊的事自然有人幫襯!” 王七爺看了看窗外的柳枝,想起去年的大旱,嘆了口氣:“如今,到了缺糧的時候了!” 吳氏走過去,有些不解,問道:“爺不是給他們買糧的銀錢了嗎?難道,他們還會出爾反爾,出山來……” 王七爺苦笑著搖搖頭:“他們擔個‘匪’名,不過是些窮老百姓罷了!每到缺糧的時候就亂,那些個昧了良心的東西,比沂蒙山匪更可怕!俺能夠舍些銀錢擺平山匪,卻對那些個東西沒轍,只是不知曹恩公會不會有所防備!” 吳氏到底是女人家,聽著就有些糊涂,實在想不明白這沂州還有什么比沂蒙山匪更可怕的。 王七爺拍了拍自己的腦門,道:“不行,俺得給曹恩公去信,省得他稀里糊涂的,再吃了虧去!” 吳氏見王七爺急得什么似的,忙喚人送上筆墨紙硯過來,自己親自給他磨墨。 偏王七爺是個大老粗,平日里記個賬目的還罷了,這寫信多由賬房代筆,現下寫了“曹恩公”三字后,便有些不知該如何下筆。 吳氏見他憋了半天,憋不出來幾個字,笑道:“爺自打年前從濟南回來,就開始念叨曹恩公,如今既然知道縣太爺前兩日就去州沂接官去了,那爺也過去一趟就是了!日照到沂州,抄進路二百來里,快馬一天半也到了!當面交代明白,不是比信中說得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