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見曹颙沉了臉，發(fā)現(xiàn)他瞧著那食盒，慌忙擺手道：“大人誤會了，奴婢送來的不是這個……不瞞大人，這本不是奴婢的差。因剛才姐妹說大人不諧蒙語，那姐妹又不懂滿語漢話，因此央了奴婢替她?！闭f著向袖筒里取出個物什來，恭恭敬敬奉上，道：“這是格格給大人的哈布特格，里面是從西邊兒換回來的上好香料。”

    那是個靛藍(lán)緞子五色繡紋的葫蘆形荷包。

    曹颙見了臉色更難看，別管里面裝的什么，這荷包豈是能亂送的東西？雖然端午節(jié)送這個也應(yīng)景，卻不是自己能夠收的。作為一個身體沒毛病的男人，他未嘗沒憧憬過艷遇，但絲毫沒有興趣招惹這樣一個刁蠻的郡主。他沒有任何受虐的傾向，對潑辣跋扈的女子完全缺乏好感，因此冷冷向那侍女道：“請姑娘代為傳話，曹颙當(dāng)不起格格的賞賜。東西也請帶回吧！”

    那侍女猶舉著荷包窘在當(dāng)場，半晌才怯生生道：“大人恕罪，奴婢……奴婢……”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十分尷尬。

    曹颙見了，道：“并非我想為難姑娘，實是不合禮數(shù)。姑娘請回吧！”

    那侍女猶豫了一下，收起了荷包，施禮告退，提了食盒轉(zhuǎn)身離去。她還沒走出多遠(yuǎn)，忽然一陣疾風(fēng)過來，濃云滾滾，天驟然黑了下來。她知道草原上的雨來的極快，當(dāng)下想也沒想就往回跑，氣喘吁吁進(jìn)了曹颙的帳篷，略有歉意的道：“叨擾大人了，實是這雨來的急，奴婢又提了吃食，想借柄傘避……”話音未落，一道锃亮的閃電劈開云幕，隨即一疊串的滾雷下來，淹沒了她的聲音。

    帳外，大片大片的雨星落下，極硬的，砸起蒙蒙塵土，鏗然有聲，天地間一片昏灰。

    那侍女雖站在帳內(nèi)，卻是靠近門口，因帳簾未落，便有雨滴隨風(fēng)飄進(jìn)來，打到她的背上。因為冷風(fēng)冰雨，她的身子微微抖著，卻把食盒抱到胸前緊緊攬著，生怕一點(diǎn)兒水珠兒落進(jìn)去似的，那本就單薄的身子顯得越發(fā)纖弱，滿眼的哀求，一臉的怯意。

    這天兒就是打傘也沒用，又是這么個弱不禁風(fēng)的女孩兒，曹颙見了不忍，便道：“若是姑娘不嫌，就請進(jìn)來暫避避雨吧！”

    那侍女感激的施了禮，向里面走了幾步，在地當(dāng)中放了食盒，垂手站了。曹颙瞧她低眉順目的樣子，別有一番楚楚之態(tài)，想想在那刁蠻郡主手下做事怕也不是輕松的活計，指了指矮幾旁的小杌子，“姑娘但坐無妨?！?/br>
    那侍女怔了下，隨即道了謝，過去搬著那小杌子到原來站的地方，這才整理衣襟坐下。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實在尷尬，總不能大眼瞪小眼對眼吧？曹颙便掌上燈，取了本書，正襟危坐看了起來。

    風(fēng)在帳篷里東撞西撞，刮得燈火只跳，晃得曹颙眼睛都花了。他只得放下書，闔上眼揉了揉眼周xue位，又敲了敲后腦勺。摸了頭發(fā)，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并未梳頭，披頭散發(fā)的接見了這侍女，有點(diǎn)尷尬，忙雙手?jǐn)n了攏頭發(fā)，編辮子他是不會的，但是至少得攏的整齊些。

    那侍女瞧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道：“奴婢……伺候大人梳頭？”

    曹颙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惫湃耸犷^大有說道，她又不是他的丫鬟，梳頭豈能隨便梳的？這蒙古格格主仆實在都是莫名其妙的主兒。

    那侍女“嗯”了一聲，一雙手緊緊攥著衣襟，低聲道：“大人恕罪，是奴婢僭越了……”

    曹颙見眼前這人滿臉卑微的神態(tài)，攏頭發(fā)的手也頓住了，道：“是在下不敢勞煩姑娘。”見她聽了頭垂的越發(fā)低，手攥的越發(fā)緊了，心里也有些不忍，便自我安慰的想不就是梳個頭么，就當(dāng)他是逛理發(fā)店，她是女發(fā)型師好了，于是道：“那……就勞煩姑娘了?！闭f著翻出平素小滿裝木梳紅絳墜腳等物的匣子，攤開來。

    那侍女猛抬了頭，編貝般的糯齒咬著下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快步走過來，扶正曹颙的頭，拿起梳子慢慢透了一遍頭發(fā)，然后分出股來，十指翻飛很快打好了辮子，最后怯生生道：“大人覺得怎樣？若不好，奴婢再重新打?！?/br>
    曹颙摸著頭發(fā)心里暗嘆，到底還是女人梳的好，雖然這十來天小滿編辮子的手藝那是突飛猛進(jìn)，但比這些正牌侍女還差得十萬八千里，不由贊了句：“好手藝?！?/br>
    那侍女羞赧的垂了眼瞼，道：“大人謬贊?！?/br>
    曹颙聽她說的文雅，笑道：“你漢話說的也好?！?/br>
    那侍女淡淡一笑，道：“奴婢是漢人?！?/br>
    曹颙這才認(rèn)真打量了下，這女子的臉雖然和草原姑娘一樣被烈日曬的黑紅，但眉眼確實不像蒙古人。這一笑梨渦淺現(xiàn)，倒帶著些江南味道，燈火搖曳，曹颙一時也恍惚起來。

    第0054章 毆斗

    塞外的雨來得快也去的快，未幾，疾風(fēng)卷著云雨一路向南去了，北邊兒天上烈陽重現(xiàn)。

    那侍女瞧了天晴，忙站起身，向曹颙納了個萬福，道：“多謝大人收留。奴婢告退。”

    曹颙搖了搖頭，指了指辮子，道：“曹某也得多謝姑娘?！?/br>
    雨后的空氣里飄著清新的泥土青草芳香，那侍女盈盈一笑，姍姍而去，曼妙的背影忽然讓曹颙又想起了無憂無慮的江南歲月。

    尚沉浸在對江南的無限眷戀中，忽然就見小滿一身泥漿，一腳高一腳低的回來了，身上赫然幾個泥腳印，走近了見他捂著的左臉也是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