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5章
沈洲如釋重負,深深吸了幾口氣,緩緩呼出,臉上又有了些笑容。 “還有一樁事,原也是思量許久的,索性今日一并提了。”他道,“四哥兒(三老爺之子)快到童子試了,小楠哥也就在這一兩年了……” 小楠哥要科舉,必要有個出身,沈瑞只道沈洲終于想通了,要將小楠哥記在名下,忙點頭。 不想,卻聽沈洲道:“我想將玲哥兒這支記在大太爺名下,日后小楠哥兼祧大太爺二太爺兩房。” 見兩人欲待說話,沈洲連連擺手,搶著道:“我不會過繼嗣子。也不要瑞哥兒或是四哥兒兼祧。” 他面露苦澀,“我是命犯煞星,老天罰我,才叫珞哥兒、玨哥兒、玲哥兒接連殤了,是我連累了他們。是我不孝不義在先,不配有子孫送終。我不能再害任何人了。” 想起昔年舊事,三老爺心緒起伏,眼角也隱有淚光。 這番話沈瑞當年在沈玲靈前就已聽沈洲說過一次,他知道沈洲語出真心,這么許多年過去了,依然沒改變想法,不由長長嘆了口氣。 沈洲慢慢道:“我百年之后,我這點家俬,分四份,瑞哥兒、四哥兒、小楠哥各一份,還有一份,你們幫我捎回松江去,給玨哥兒過繼的那孩子小樟哥吧。算是,堂祖父一點心意……” 他凝視沈瑞,“瑞哥兒,這仇,真的揭過去吧。看我,便知世上有因果。張家為惡,必有惡報,自有天罰。沈家,只種自家善因。沈家,只做忠君之臣,只做造福大明、造福百姓之事!” 第六百九十八章 克紹箕裘(八) 六月丙子,寧王朱宸濠反。 是日,正是寧王壽辰,宴席上,他忽道:“昔孝廟為太監李廣所誤,抱養民間子,我祖宗不血食九年矣!今太后有密旨,命寡人發兵討罪,共伸大義!” 太后的詔書他當然拿不出來,但是他拿出了異色龍箋。 這東西也足夠唬人! 先前朝廷雖頒旨將江西高層大換血,但因著千里迢迢,擬調來江西的官員也需先交接再啟程,這一耽擱下來,如今江西仍是早先那套班子,許多人早已是投了寧王了。 因此寧王一亮異色龍箋,這些人皆下拜高呼萬歲。 而挺身而出叱責寧王謀逆的巡撫江西右副都御史孫燧、南昌兵備副使許逵被斬祭旗。 不曾歸降的一應官員被投入大牢,參議黃宏、恰來江西出公差的戶部主事馬思聰在獄中絕食自盡。 隨后,寧王號稱領兵十萬,聯舟千艘,浩浩湯湯向南京進發,妄圖在朝廷沒反應過來時占住南京登基。 他自覺半壁江山唾手可得,卻不知,他謀反的消息早已經由南贛巡撫蔣昇之手迅速送到京中蔣冕處。 剛剛升任禮部尚書未久的蔣冕匯同次輔王華一起密報皇上。 之后內閣極快的進行了布置,密令在豫南的蔣壑、高文虎兩部合兵南下。 而南京方面,王守仁早在接到沈瑞書信時就已開始布局,以浙西、閩北剿匪為由,調派了兵將,此時已在江西左近。 蔣昇匆匆趕到贛南,以整頓軍務為由,聯絡了幾個衛所,擬斷寧藩后路。 天羅地網已是鋪設開來…… 其實,即使沒有提前預警,消息也是極快送進京的。 經過沈瑞幾年經營,北地消息傳遞網絡已成規模,傳遞速度有了極大提升,六月十四發生在寧王府宴席上的事,沒到七月初一就已經送達御前。 彼時,京城剛剛收到邊關捷報。 六月中,韃靼自大同、寧夏兩處邊鎮入寇,卻被守軍殺退。 寧夏總兵官潘浩、指揮使趙弘沛,大同總兵官楊英領兵奮勇殺敵,阻敵于邊墻之外,此役合計斬首三百余,俘虜近百,奪獲馬匹器物若干。算是最近幾年斬獲較多的大勝仗。 這也是帝黨的一次大勝。 楊英、潘浩皆戍邊宿將,屬于正常發揮,趙弘沛卻是表現亮眼,成為一顆冉冉升起的將星。 此戰中,四夷館的情報工作完成度極高,探得草原有異動,便即密報各處總兵做好籌備。這次入寇規模其實并不大,最初敵軍虛張聲勢,也是四夷館的密探冒死偵得敵軍虛實,為各鎮排兵布陣提供重要參考。 山西武學的兵械研究院新改良的火炮更是在此戰中大放異彩,雖是笨重,安在城墻上卻是守城的利器。 四夷館一直是龐天青負責,主管山西武學的則是蔡誦,加上趙弘沛,都是小皇帝提拔起來的年輕人。 此番軍報中還提到了山西布政使司右參政沈珹協同守城,稱其積極游說馬市商賈籌備糧草,還親自上城鼓舞士氣云云。 沈瑞看到軍報時候忍不住心下腹誹,除了沒負傷,幾乎就是照著沈琇那武安縣守城立功軍報扒下來的一般。 不過這場戰役中,沈珹也確實當記一功,當初的密報沈珹不僅請沈瑞上達天聽,還明智的交到了四夷館一份。 四夷館也承情,報功時沒落下沈珹的功勞,只是沈珹這消息的來路沒法明說,便只能參照武安縣的模式給他也報了個守城有功。 當然,“守”城也不是撒謊,沈珹確實老老實實呆在大同沒有逃走。 無論如何,沈瑞總算是松了口氣,蔣昇那邊沒有隱瞞是沈珺送出寧藩謀逆消息的事實,這邊沈珹有送密報及抗擊敵寇的功勞,至少小棟哥事發時宗房不至于被牽累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