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9章
就在短短幾個月前,朝中還有不少人吹捧寧藩小公子賢王圣子。 而這折子里,一句句控訴皆是寧王罪大惡極,比之先前被抄家削爵的臨漳王府還惡劣得多。 朝中為寧藩代言的喉舌統統啞了火,這樣的彈劾,只能寧王上表自辯,又或者小公子代父辯白。 莫說一個十二歲的毛孩子能知道王府的多少事,單說現在小公子對外,可是打著“病重不能離京”的旗號。 一旦出現在大殿上,露出一點兒馬腳,那便是欺君之罪。 而等消息到達江西,寧王的自辯折子再快馬送進京,總要月余。 寧府小公子的處境登時便尷尬起來。 大家心里雪亮,這八成是沖著小公子來的,不是賢王,還提什么圣子? 咸宜坊宅子里,李先生氣得跳腳,一面加緊給江西送信,一面催苗先生趕緊去找人來打這場口水仗。 然卻沒人敢接這個燙手的山芋。 有些事情,都是默認宗藩會做的,比如侵占民田、壓榨商賈。 別說宗藩,地方上哪些權貴人家沒做過?就是尋常大族也難免這種事。 哪個敢說寧王就真是個圣人,王府上下一丁點兒違法的事兒都沒做過? 嫌事情燙手沒關系,銀子不燙手吶,寧藩那邊一再提高“潤筆”銀子,只盼“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如此一來,也是看得人心癢癢的,便有人蠢蠢欲動。 畢竟,御史奏報不會像沈抄家那樣做得證據確鑿,多少有些“風聞奏事”的意思,還有可撕擄的余地。 不過很快,他們也不用糾結抉擇了。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藍章奏:“先朝各王府奏討食鹽不過二三百引,今公差人員奏討不下數萬,又織造等項,名雖二萬,夾帶實多。更有進貢船只在于長蘆運司收買私鹽,公行無忌,乞要節賞。” 所列各奏討里自少不了寧府,而夾帶里赫然有寧府護衛指揮使王麒縱其下收買私鹽于長蘆。 名姓都指出來了,自然是有實證的。 而藍章更是在江西撫州府主政多年,寧王府的“罪證”只怕他手里還有不少。 很快,皇上下旨,官榜諭江西百姓,凡被王府侵占田產房舍,俱許訴復,及令本省鎮守撫按三司官謁見,令寧王,“改過自新”。 同時升藍章為南京刑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令其清理兩淮長蘆鹽法。 隨后,在各省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官員京察之年例行調動中,江西的高層幾乎大換血。 江西布政司右布政使黃瓚調至湖廣,左參政汪獲麟為廣東,江西按察使王秩調至云南,按察司副使胡世榮調至福建。 只有右參政張嵿升了右布政使,留在江西。 此外,又升四川左參政蔣昇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汀漳。 皇上的意思已是再明白不過。 寧藩的禮再沒人敢收,收過禮的,也不免惶惶。 實在是,這一二年,皇上收拾宗藩收拾得太很了。 山東的宗藩都悄沒聲趴著了,陜西山西河南的刺頭兒都清理到除國了,又有宗藩條例里一條一條的大棒子打下來,很難不聯想到宣德年間宣廟一系列削藩舉措。 今上是為了表達對寧藩小公子欲太廟司香的不滿,還是下一步真想清理江西宗藩,誰也說不準。 于是朝中開始有聲音,表示寧府小公子是以送銀的名義上京的,如今銀子也入庫了,弘德殿也開始修繕了,已是沒這位什么事兒了,也該是回封地的時候了。 寧藩在京的人員,在皇上下旨令寧王改過自新后,便停止了一切或明或暗的拜訪官員權貴活動,而改為跑各大醫館乃至寺廟庵堂為小公子尋訪名醫。 小公子的病自然是“越來越重”,無法出京了。 寧藩甚至還重金請動永康大長公主進宮替他懇求,請皇上賜天梁子真人為他看診煉丹。 皇上倒是許了,可傳口諭的小內侍到了天梁觀,卻被告知天梁子真人帶了個童子云游采藥去了,走了已有月余。 往哪兒去了,什么時候回來,一概不知。全憑老神仙心意。 皇上只好表示讓各地驛站多多關注這位真人,遇到了就讓他立刻返京。這邊再安排一打兒御醫去給小公子看病。 這一番紛紛擾擾,時間便到了三月中。 三年一度的掄才大典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上將“自今觀之,如畫野分州,設官分職,明禮樂、興學校、正律歷、秩祭祀、均田賦、通泉貨、公選舉、嚴考課、立兵制、慎刑法,則帝王之治天下,固未嘗不以法也”寫進殿試題里,也是頗耐人尋味。 然盡管小皇帝殷殷盼望,但對于新科進士們而言,依舊是希望留京的人更多。 尤其是京察期間,京中對劉瑾一黨進行了再次清洗,稍有瓜葛的也不放過,便又有不少中低級的位置空了出來。 也莫說新科進士們心熱,高層大佬們也一樣心熱,趁機拉攏新人,安插自己人。 對此,小皇帝也只能同張會抱怨一句:“再多兩個沈瑞便好了。” 張會則笑道:“到底翰林清貴,讀書人盼著入翰林原是尋常。倒是沈瑞在地方上,瞧著知縣知州里有實干的舉薦上來,踏踏實實的為皇上牧守一方,豈不比那不知稼穡一心只讀圣賢書的更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