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7章
沈瑞吃了一回酒,又陪著毛澄老爺子聊了好一陣子朝事,這才同楊恬告辭出來。 車剛進了仁壽坊,沒等進府門,就遇上了沈林的車駕。 沈瑞不由笑道:“林哥兒可是看完皇榜來的?如今可是踏實了吧?好生準備殿試罷。” 沈林卻是有些愁眉苦臉的樣子,低聲道:“二叔,張鏊到我家拜見了我母親……” 沈瑞不由一愣,忙將人讓進書房詳談。 卻說張鏊也真沉得住氣。 謠言滿天飛的時候,他沒有登丈人家門解釋;沈理升官的圣旨下來時,他竟也沒登門。 倒是在這貢士拿穩了、且按照他的成績一個進士是跑不掉的時候,才去拜見岳母。 謝氏就是被那謠言氣病的,雖然沈林極力掩蓋真相,再三安撫母親說就是造謠污蔑,就是故意陷害云云,但張鏊始終沒登門,謝氏心里便有一筆賬了。 日日按著心口窩嚷嚷要退親,天天叨念濟南府的回信怎的還不送到。 倒是沈理的任命下來后,她喜極而泣,不知是不是心下大定,倒是安靜下來,不似之前那般吵鬧了。 今日張鏊登門了,謝氏也沒有喊打喊殺的,只冷冷表示,不見。 張鏊卻是撩衣襟就要跪在大門口街面上。 沈林哪里敢讓他這么跪著,一家子名聲還要不要了尤其父親剛升官,正是不少人盯著的時候,便只得讓人進來了。 張鏊請沈林屏退了下仆,伸手就掏了沈枚的庚帖出來,雙手捧到沈林面前。 唬了沈林一跳,心道怎的我家還沒提退親,你倒是要退親了? 這個庚帖他接不得,便是接了也沒得男方庚帖退還,張鏊的庚帖是在謝氏那邊的。 張鏊道是想與岳母稟明一些事情,之后若岳母想退親,他悉聽安排。 沈林無法,只好去與謝氏說了,這才帶張鏊進了上房。 打發了滿屋子下人出去,張鏊往病榻前一跪,異常平靜的承認他去巴結了劉瑾,又言說為的是避免被打擊報復榜上無名。 “您心里的恨我深知,而若非焦芳投靠了劉瑾,我祖父亦不能被逼死,此亦是我心頭大恨。然,若我被黜落,一輩子在鄉間,便記著這仇恨又能怎樣?” 張鏊一臉果決,“只要我邁入朝堂,終有一日會大仇得報。‘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我忍他一時,來日我想作甚么,他安能束得住我手腳?且有這功名,亦不辱沒了吾家先祖。” 他將沈枚的庚帖,雙手奉過頭頂,道:“當初我祖父去了,我家惶惶然離京,是沈家高義,并未棄我,大姑娘亦空耗青春等我孝滿,此恩我永記在心。” “今日,是我之過錯令您惱我恨我,若您要退親,我不敢有半句怨言。” 他苦笑一聲,“以如今外頭傳的那些,便是與我退親,想也不會污了大姑娘名聲的。不過您這邊若需我做些什么,我定會竭盡全力,不讓大姑娘名聲有瑕……” 沈林偷眼看著謝氏,她并沒有動怒也無動容,半晌才道了句,“如今殿試要緊,不要想旁的。” 退親也不是這時候退的,在殿試之前退親,影響了人家發揮,也會落下不好名聲的。 沈理能再上一步是多不容易的事,謝氏就是再糊涂也不會這會兒拖沈理后腿。 張鏊應聲去了,前腳出門,后腳就著人送了藥材吃食過來既沒退親,便是還要做親家走動,總要送東西來給岳母補養身子才不失禮數。 謝氏也沒讓退回去,算是默認收下了。 沈林這邊來與沈瑞說了,也嘆氣道:“張鏊就那般直說要借劉瑾之力入朝堂,我竟無言以對了。” 沈瑞淡淡道:“既是‘借’力,便有‘還’的時候。他只道那些個銀兩就能買劉太監的‘力’了? “他這會兒是意氣風發,覺得將來鵬程萬里,沒人捆得住他手腳,等一腳踏進那泥淖,他就會發現,便是沒有捆綁也一樣寸步難行。 “張家,只先張侍郎是個懂官場的,彼時張鏊還年少,一心苦讀,想來張侍郎也是沒傳授他多少為官之道的。張鏊要是這樣的性子……”沈瑞搖了搖頭,難說得緊。 張鏊現在口口聲聲是要報復,只是一時“屈”了,誰知道將來會不會又因為別的事繼續“一時屈”? 屈得多了,屈得久了,可還能伸嗎? 最后真成了劉瑾陣營的也不一定。 劉瑾到底還能蹦多少時日呢? 以楊廷和那邊傳話所說那日豹房里壽哥對劉瑾的態度來看,只要劉瑾還能為壽哥所用,壽哥只怕也不會動他。 那么張鏊是否會攀附劉瑾,攀上之后能走得多遠,實不好說。 而這樣性子的人,真站得高了,也未必是件幸事。 若依照他沈瑞的看法,當然是退親的好。 但是,還有個更現實的問題擺著,沈枚年紀不小了。 “我也希望妹子找個良人。”沈林臉上更苦了幾分。 “我母親也是為難,枚姐兒今年十八了,這樁婚事若是不成,便是咱們占理退親,也沒有調頭就找人定親的道理,總要再拖個一年半載的才好重新說親。到時候,二十的姑娘,還有什么好姻緣。” 沈理如今是湖廣布政使,封疆大吏,其實給枚姐兒的選擇余地反而更小了。 時人風俗,體面人家,找年長媳婦的極少,與沈理家門當戶對的,少有年歲相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