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5章
門簾一挑,店伙計一腦門汗匆匆趕來,問了客人好,見是讀書人,便指著墻上水牌與他們看。 言辭也與小童一般,道是這里只是車站的站點,供大家伙候車的地方,只有茶水售賣,并不賣點心。 那店伙計轉向墻邊大甕里打了三碗水送上來,笑道:“這是綠豆水,免費與大家解暑的,客人盡管用,不夠了可自去添。” 待那文士點完了茶水,又引著車夫往后頭去飲馬喂馬。 那文士向小童買了兩碟果子,饒有興致的打量起周遭。 只見甕旁高幾上木托里擱著幾摞粗瓷碗,用粗布罩著,墻上釘了塊綠漆牌子。 而一旁地上則擺著個方筐,內里橫七豎八的也擱著些粗瓷碗,墻上卻是塊紅漆牌子。 文人見了,不由捻須一笑,自語道:“有些個意思,倒是識字不識字的都能看得明白了。” 說話間店伙計已沏了熱茶送上來。 那文士指著大甕問道:“店家,如今天旱,綠豆也不易得,煮這綠豆水不知開銷幾何,就這般白白與路人喝了?” 又指著那些粗瓷碗道:“若是再被人順走幾個碗,你這店可要虧了……” 那店伙計笑道:“想來客人先前一路都是在驛站打尖歇腳的,不知道俺們這樣車站的情形。” 見那文士點頭,他又笑道:“這原是登州城里‘巾幗慈善堂’太太奶奶們的善心,不光俺們這里,沿途車站都有這免費的湯水供給,冬日里是熱茶,夏日里是涼湯,就是為來往旅人行個方便的。” “這綠豆是巾幗慈善堂撥來的,水是附近村里的鄉親們合力打的井,柴禾也是鄉親們不時送來的,來此等車的也多是左近鄉親,煮茶煮水也是便宜鄉親們,大家都很是幫扶。” “這碗做得糙,原也不值幾個錢,善人們說了,若果然是那家貧的,缺這么個碗盛粥,便舍與他又如何。剛開始確有人拿走,后來慢慢的也就沒人拿了。” “只有大車站有住宿的才雇廚子,俺們這樣小站是不開伙的,運來點心也不方便,便只賣茶水,一應吃食都要往后面村子去買,也是叫村里能多少賺些散錢。” 文士聽著不住微笑點頭,連連稱贊“巾幗慈善堂”善舉。 看那碗中的綠豆水用料十足,沒糊弄之意。 心知這一碗水值不得什么,卻讓人未到登州已對登州生了好感。 又有誰會不喜歡良善之地呢? 也難怪往登州來做買賣的人越來越多。 當然,商人肯來也和那商籍學額不無關系。 驛站里不時便有人進來,果如那伙計所說,都是自去取了綠豆水飲用,用過的粗瓷碗就擱在那紅漆牌子筐里。 少一時,一個年輕的農夫進得茶棚來,熟稔的與眾人打著招呼,又將手中籃子里的紅蛋分發出去。 雖不認得那文士,卻也沒吝嗇,一般給了他,笑稱圖個吉利,請先生莫嫌棄。 那文士知道生了娃娃的人家送喜蛋的習俗,卻不想這農夫倒這樣大方,登時對這些樸實的鄉民更生好感。 聽得周圍鄉民紛紛道喜:“小金哥,喜得貴子!” 那小金哥黝黑的面龐上都冒著紅光,喜滋滋的笑著謝過眾人。 有人問他:“小金哥這是要進城送喜蛋去?這兩大籃子,可沒少拿!” 小金哥應道:“是啊,送了喜蛋,也要上工了,想著給學徒們分分。” 又有人笑道:“恁這都是‘專家’了,怎的不自家趕了車去,還來坐驛車!” 小金哥笑道:“哪里就是專家了,只是助教。哥哥們莫取笑俺,家里多了口人,便多了嚼用,還是省著些吧。再者,家里的驢車還沒裝風扇,哪里有驛車坐得舒服。” 眾人都點頭,七嘴八舌夸起驛車來。 說話間正趕上一趟從府城駛來的驛車停靠過來,上車下車幾個鄉民,連帶車夫在內有幾個人進棚子喝水解渴。 那車夫拿了個褡褳,遞給店伙計,道:“最新的邸報,才取來的。” 眾人聽了,連忙打聽有什么大事發生,便是那探頭去打量驛車的文士也被吸引了過來。 那車夫笑道:“俺又不識字,哪兒哪兒災荒哪兒哪兒匪亂也說不上來,就聽抄錄館的秀才老爺說是山東布政使有人了。” 眾人都是精神一振,紛紛問道:“俺們沈大人的大兄可當上了?” 那文士則二話不說,掏錢買了一張來展開來細看。 聽得那車夫撇嘴道:“沒有!是那個和大沈大人一邊兒大的袁大人升官當了。還有一個是河南來的。” 眾人發出失望的噓聲,對邸報再沒了興趣,又三五成群閑聊起來。 很快車夫與乘客喝飽了水,趕著驛車走了。 只那文士反復看著謄抄的邸報,指尖無意識的摩挲著喜蛋光滑的表面,陷入自己的思緒里。 空懸了三個月之久的山東左右布政使終于到位了。 如絕大多數人所料一般,無門無派的左參政袁覃升了左布政使。右布政使是由河南布政司右參政升上來的馬炳然。 而出人意料的是,沈理從右參政轉為左參政。 先前劉瑾奏請追奪大學士劉健謝遷誥命并原賞玉帶服色,再次清洗了劉謝舊人,眾人皆道這次沈理便是不貶官,也定得不了好去。